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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綠痕

  「余將軍還額外交代,當他不在你身邊時,定要好生地看著你。」一點都不想蹚別人家務事這池渾水的他,照本宣科地再道出別人的交代。

  他居然派人全面監視她?

  她微慍地一掌搭上韃靼的肩,「好吧,那麼樂將軍也對你有交代。」

  「什麼交代?」

  「再跟在她的後頭,當心她會一掌劈了你,明白?」她扳扳兩掌,朝他笑得很善良。

  「明白……」這對夫婦何不乾脆給他一刀賞他個痛快算了?

  打發了愁眉苦臉站在原地不敢再跟上來的韃靼後,再次走上臥龍街的君楠,只走過幾間鋪子,就又有人跟在她的後頭喊。

  「樂將軍,你怎麼獨自一人出門──」

  「什麼都不要說,謝謝。」她有些頭痛地揚起一手,並且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想避開這些可能也被余美人交代過的老鄰居。

  「樂將軍──」在又有個人滿面擔心地叫住她時,她索性直接轉過頭一眼瞪掉他接下來想說的話。

  一路接受整條臥龍街人們的目光洗禮,啥子閒逛的心情都沒了的君楠,好不容易才離開臥龍街來到城郊,這才擺脫了那一道道關心她的目光。一陣冷風襲來,她不禁拉緊披在身上的外袍,繼續踩著緩慢的步伐來到以往她最愛來此沉思的湖畔。

  冬日將至,往常垂湖的一條條綠柳,都結上一層白色的霜,走得有些累的她,來到一棵巨大柳樹下坐下歇腳兼避冷風,放眼看去,灰濛濛的天際將眼前在晴日時湛藍的湖水,也都染上了一層灰。

  一早就赴營的余美人,昨兒個夜裡,他是幾更才睡下的?他是什麼時候出門的?還有,他有睡飽嗎?

  打從他們成親以來,她就一直孕吐不止,為了照料她,余美人一直待在新房裡與她同睡,只是,她睡的是軟綿綿的大床,他睡的卻是一旁硬邦邦的長椅,每每夜裡只要她一有不適,他就會驚醒並趕緊過來服侍她……

  這樣的日子,已有多久了?他又有多久沒有好好睡上過一覺了?

  雖然這陣子來她孕吐的情況是已改善了不少,但余美人卻常常滿面精神不濟,她一直都不曉得,他是用什麼心情來照顧她的,是因為責任,還是孩子,或是不捨?

  將頭往後一靠,靠在柳樹上想了許久後,她忽然有些懷念,那個從小就與她打在一塊,就算後來各自拜入不同師門,仍是三不五時就特地去找上對方,驗收對方功夫精進了多少;還有在刻意進了不同的軍營後,常常用點芝麻小事當借口,來與她打打兼聚聚的余美人。

  只是以往的那個余美人,不會為了她而皺眉,也不會在她因害喜而哭得難以自抑時,一臉不知所措地抱著她,並拿著他的衣袖替她拭淚,也不會任勞任怨地照顧著她,還在她不肯用膳時,委下身段一口口地餵她吃飯。

  對於過往與現在,她不知她較為喜愛的是哪個,若是可以,她是很想挑現在的,但前提是,她不要他是因為孩子或責任那類的東西才這麼待她……好吧,她知道做人是不該這麼苛求,更不該得了便宜還賣乖,因為他所為她付出的,說真的,實在是不少。

  「你這個貪心的女人……」她拾起一顆石子,邊扔向湖裡邊對自己暗罵。

  打從東翁派人自客棧捎來消息,隨即拋下軍務離營找人的余美人,在臥龍街的街坊們指點下,騎著馬一路找人找至城郊,大老遠瞧見那個蹲坐在湖邊吹著寒風的倩影后,他更是加快了坐騎的速度。

  「樂君楠!」

  她忍不住掩面長歎,「別又來了……」思人人至,她不過是想一個人靜一會兒也不成嗎?

  「大寒天的,你一個人跑來這做什麼?」將馬兒丟在一旁吃枯草後,余美人三步作兩步地衝至她的身旁。

  「散步。」她抬首看向猶在喘著氣的他。

  「同我回家。」他彎身想拉起她,但她卻不肯動。

  「我只是有孕,不是被囚的要犯。」她固執地搖首,還不想那麼快就又回去那個充滿藥味的房裡。

  盯著脾氣又發作的她,余美人在平定了氣息之後,拿她沒轍地歎了口氣,彎身將她挪了挪位置,坐至她的身旁將她擺在他的懷裡,再拉起大氅將她給包緊。

  「那我陪你。」

  她微微側首,「你的營裡沒公務要忙嗎?」

  「就算有,現下也都沒了。」給她留在這一直挨冷那還得了?在她心情變好之前,他還是看著她比較妥當。

  聽著他語氣裡的讓步,君楠側首想了想,打開外氅離開他溫暖的懷抱,與他面對面地坐著。

  「坐好,不許動。」在他想把她拉回去時,她指著他的鼻尖下令。

  不顧她的反對把外氅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後,余美人這才照她的話靜坐在原地,任她直盯著他左看看右瞧瞧,還伸出手在他臉上揉來揉去,不時以指戳戳他的胸膛,再按按他臂上的肌肉。

  「你……在做什麼?」完全想不通她想怎麼樣的余美人,在全身豆腐都快被她吃光時,忍不住舉手發問。

  她很嚴肅地表示,「我突然發現我似乎不太認識你。」

  「……所以?」

  「不要動,也不要出聲,待我想清楚了我再告訴你。」雖然他的內在她只懂了一點,最少她可以在外在補強一點。

  奉命照辦的余美人,只好僵著身子,一直不動也不出聲,任她看個痛快。只是在過了將近半個時辰,她卻依舊深深陷入沉思,什麼動作或表示也沒有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你有沒有用午膳?」她不會又忘了吧?

  「別吵我。」

  「今早的藥你喝了嗎?」她一定又是偷懶不肯喝。

  「閉上嘴。」

  所說的話都被她當成耳邊風,又不知她到底在想什麼,余美人才打算放棄想強押她回棧時,她突然開口。

  「為何你叫美人?」這個問題她好像一直沒有問過,似乎也從沒人敢問過他。

  很不想提及這事的他扁著嘴,一把將她給拉進懷裡抱穩,將她蓋妥且渾身溫暖後,才不情不願地說出那件糗事。

  「因當年我娘在懷我時,我那個不會相肚皮的親爹,誤以為懷的是個女娃,因此在我尚未出生前,他就替我取了名並將它排在祖譜上。」就連讓他翻案的機會也沒有。

  「我爹也是這樣……」君楠的反應,並沒有像曾聽過這事的人一樣哈哈大笑,她只是深有同感地朝他點點頭。

  「你瞧夠了沒?」他伸手摸摸她有點涼的臉蛋,在她還是一直看著他時,他有些受不了地將她的頭壓靠向他的頸間。

  窩在他的懷中,動也不想動的君楠,仍是一逕地在想著些什麼,他在她久無動靜之時,深深歎了口氣。

  「別再亂跑了,不然我真的會拿條鏈子栓在你身上……」

  「我會砍了你。」她秀氣地打了個呵欠。

  他微微輕笑,「你這只紙老虎才下不了手。」她同他一樣,光只會在嘴上說說而已。

  「我累了,想睡……」被他體溫薰染出睡意的她,眼皮開始往下掉。

  「睡吧。」他沒有反對,只是開始在想,待會該如何把睡著了的她給弄回家。

  伸出一手環住他的胸膛,並找妥了睡姿後,就快睡著的她,細聲地在他懷裡問。

  「找若叫你美人,你會不會生我的氣?」通常叫過他這個名的人,下場都很難看,依她看,就算是她,應當也是叫不得。

  「會。」他隨即目露凶光。

  「若我喚你孩子的爹呢?」她換了個語氣,軟軟地問。

  孩子的爹?

  不知打哪兒生出的成就感,與就快溢出心口的滿足感,當下爭先恐後湧上余美人的心頭,令他整個人渾身感到飄飄然的不說,一顆心也在這句話裡軟化為繞指柔。在照顧了她這麼久,什麼苦頭都吃過後,他從沒想過,要讓他這一個大男人深受感動且無怨無悔,對她來說,竟是這麼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你愛怎麼喚,那就怎麼喚……」他輕撫著她的睡顏,再心滿意足地將她摟緊了些。

  第五章

  服侍了君楠足足三個月,整個人累到一個不行的余美人,在君楠孕期步入第五個月終於不再孕吐之後,不只是他,同樣也深受其害,日日洗衣洗到手軟兼脫皮的丹心,簡直想買幾十串鞭炮來大肆慶祝一番。

  總算能夠安安穩穩一夜睡至天明的余美人,原以為這就是苦盡甘來之日,可他沒想到,樣貌原本就夠艷麗動人的君楠,在這三個月的調養和進補之下,她那有孕的身材,不但突飛猛進變得秀色可餐無比,整個人更是艷光照人,害他時常不小心閃到眼睛。

  壓抑了好幾個月,原本對君楠沒有什麼邪念的他,在她從病苦的德行變成了個老在他腦海裡誘人犯罪的模樣後,一反先前只打算好好照顧他們母子的心態,常在一個不小心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飢渴地盯著無限風情的她,再不然就是直朝著她猛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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