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就答應你收下來。但只此一次,畢竟我們萍水相逢,我不想欠你一份人情,那樣我會不安的。」
駱逸風笑了笑,把那盒廣告顏料塞到她的手中。
「收起妳的優越感吧!」他說:「只要妳不懷疑我的居心,不把我當成凶神惡煞就可以了。」
「謝謝你。」嫣藍感激的垂下頭。「能夠在旅途中,碰到你這麼古道熱腸的人,帶給我一絲絲的溫暖,我真的太感動了。」
「妳別跟我客氣。」駱逸風把眼光望向遠方的白雲深處。「說實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看見妳,我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已經相識了,尤其在見過剛剛那座水神奇緣的雕像,那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就更加的強烈,宛如這一切,是上天的安排,是一種神奇的力量,把我帶到這裡。直到現在,我還是一直不明白,我會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座藝術館,也莫名其妙的又和妳相遇。那種感覺,就好像走入了淒美的神話中,走入了千年的奇緣裡。」
嫣藍愕然的瞪視著他,眼睛睜得好大、好圓、也好亮。
「你真的有這種感覺嗎?」
「是的。」駱逸風一臉正色的說:「這樣的感覺,對妳來說也許是荒唐、也許是胡言亂語,說不定──妳又以為我是在對妳演戲和背台詞,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妳,我不是的,妳相信嗎?」
「我信!」嫣藍慳聲的回答:「因為你的誠懇,和毫不虛假的自然流露,讓我相信你的每一句話,都是千真萬確的。」
「那麼妳可以安心的讓我送妳回去嗎?」駱逸風忽然露出真摯的表情問。
嫣藍閃了閃睫毛。
「你是說……」她有些遲疑的。「你要我坐你的車子回去阿寒湖?」
「沒錯。」駱逸風爽朗的說:「如果妳信得過我,不怕誤上賊車,那就跟我來吧!」說著,他走向了一輛白色的小房車。
嫣藍卻一動也不動的杵在那兒。
「怎麼?」駱逸風又回過頭來,露出狡黠的笑容說:「難不成妳以為我會強人所難,載妳去找咖啡店?」
「哦!不!」嫣藍愣了一下,竟不自覺的走向他,感覺他身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牢牢的抓住了她。尤其他那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像夜空中的兩顆寒星,閃耀著醉人的光芒,也像在傾訴一段淒美的愛情神話故事,傾訴他心中如夢般的深情。
當他們從旭川回到阿寒湖,已是日落黃昏、晚霞滿天的時候。整個湖畔,秋煙和暮色交織成另一種沉靜之美;但溫泉區的街道,華燈初上,平添幾許暖意。
駱逸風直接把車子開到「小潮」的大門前,庭院裡的兩盞燈柱,正綻放出琉璃色的光芒,直到嫣藍下了車,站在冷冷的晚風中注視著他,他突然搖下了車窗,探出頭來,對著她微微一笑說:
「妳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麼?」嫣藍愣愣的問。
駱逸風又笑了,閃爍著眼睛說:
「到現在妳還沒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呢?」
嫣藍一怔,柔柔的望著他。
「我叫趙嫣藍。」她說:「是趙國的趙、嫣藍的嫣、藍色的藍。」
「嫣藍?」他想了想。「這名字很美,像水,清柔得想教人忘掉也難。至於我,妳就叫我駱逸風吧,是駱駝的駱、飄逸的逸、晚風的風。」
「難怪,」嫣藍笑著。「你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
「但有時候,」駱逸風自我解嘲的說:「卻也是寂寞而流浪了好久的風。」
說完,他把頭縮了回去,重新發動引擎,就像一陣風似的對著湖畔一條平坦的公路駛去,卻在空氣中拋下了一句。
「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
這是嫣藍第二次見到駱逸風。
但,很快的,駱逸風的話應驗了。
兩天後,他們竟在一場驚慄中又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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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秋風蕭瑟的午後,落葉飄飄。嫣藍一個人又背著畫架來到了楓林前,想把幾天前未完成的那幅「楓林中的小白屋」畫好。可是一接觸到那層層殷紅的楓葉,一打開那瓶瓶罐罐的廣告顏料,她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駱逸風,彷彿看見他滿懷憂鬱的抱著波斯貓,從冷冷的湖岸邊走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總感覺他迷離若夢的像一首詩、一個故事,帶著深深的謎,讓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探尋,還有他如歌如訴的口琴聲,好像魔力般的在傳遞著某種情愫,使她深陷不已。
猝然間,冷風中傳來一陣清脆而沉重的腳步聲。
她心跳了一下,迅速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朦朦朧朧的看著一個落寞的身影,一身風雅的走了過來,停在她的面前。她仰頭一看,整個人卻呆掉了。
那男人,竟是宋文軒。
嫣藍驚訝的跳了起來,只是怔怔的、無措的、不敢相信的迎視著他。
「文軒!」她惶然的叫:「你怎麼來了?怎麼找到了阿寒湖?」
宋文軒透著金絲框鏡架望著她,有些感傷,有些哀痛的說:
「我去過了青森,請求巧韻告訴我妳的行蹤,她迫不得已,才透露妳在這裡,並給了我地址,我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也找到了妳住的那家旅館,他們說你到湖畔來了,我忍不住,就急急的出來找妳。」
「可是你為什麼要來?」嫣藍苦楚的說:「你不該來的,你知道嗎?」
宋文軒搖搖頭。
「我只知道我不來,我就要永遠失掉妳了。」他說:「嫣藍,我是來求妳跟我回去的,妳不能這麼躲著我、不能讓我痛苦悔恨,一輩子自責良深。」
「難道我就好受嗎?」嫣藍沉痛的說:「五年的感情,我把真心付給了你,卻遭受你無情的傷害和踐踏,我只怪我瞎了眼、只怪我認識不清,才落得今天自食惡果的地步。」
「不是這樣的,嫣藍。」宋文軒後悔至極的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該死,但我保證,再也不會了。我和白玲之間,已經劃清了界線,她答應把孩子拿掉,不要我對她負責任,從此我們山是山,水是水,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了。嫣藍,我和妳也可以重新開始,妳千萬不能因為我的踏錯一步,就全盤否定了我對妳的所有真情,那是不公平的,也是殘忍的,妳該給我機會彌補過失,讓我證明我是愛妳的,是不是?」
嫣藍踉蹌的退後一步。
「不是、不是。」她一疊連聲的喊:「宋文軒,你太教我失望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白玲?就算你對她毫無感情,可你怎麼能逃避對她的道德情義,還有無辜的孩子,就被你這麼扼殺掉了。你甚至不顧橫在你們面前的一個悲劇嗎?」
「我也不想。」宋文軒頹然的垂下頭。「可是我知道,失去妳才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悲劇。」
嫣藍的眼淚忽然來了。
「哦!天哪!」她沙啞著聲音喊:「我懂了!我懂了!原來是我的存在,讓你不肯對白玲負責,原來我有多麼的罪大惡極。文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非要把我打到十八層地獄,你才甘心!」
「不不!嫣藍!」宋文軒急急的說:「妳聽我解釋、妳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
「我不要聽你的解釋。」嫣藍斷然的喊:「即使你說得天花亂墜,我都不再相信你了。文軒,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請你放了我吧。不要在我的傷口上,再灑上一層鹽巴,讓我痛不欲生,畢竟我們之間已經覆水難收了,就算你的苦苦哀求,我也不會心動,不要拿自己的快樂建築在白玲的痛苦上,否則我不會一個人逃到這裡來,努力要忘掉一切,難道我這樣的決心,你還看不明白,還要再來搗亂我的心扉,把我傷得體無完膚,才肯罷休嗎?」
宋文軒急了。
「嫣藍。」他用盡力量的喊:「我根本不想傷害妳的,妳原諒我吧。我不能把所有的痛苦都讓妳一個人來擔。再說,仙人打鼓都有錯,難道我這個錯就要永劫不復嗎?嫣藍,我求求妳,跟我回去吧,讓我們一切重新來過,我真的真的不能失去妳。」
嫣藍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抽噎的說:
「你不要再說了,文軒,你走吧。讓我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也讓我好好的療傷,我就感激不盡了,終究逝去的已經不會再回來,你眼前該珍惜的是白玲,而不是我,因為我的心已經碎了,碎得再也容不下你的任何一滴感情。總之,我是不會再跟你回去了,你應該知道我的決心裡有多少堅定,如果你一定要苦苦相逼,那麼我只有馬上跳進阿寒湖裡,一了百了,讓所有的痛苦煩惱都煙消塵滅,也讓你徹底的死心。」
「不要!」宋文軒大大一震,驚慌失措的抱住她,狂亂的叫著:「妳不能做傻事,不能讓我悔恨。嫣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不是妳的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