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織舉起果汁對她俏皮地致敬,頗認同她的說法。
這一邊,余文麗已將幾盒主菜放進烤箱裡,幫相同服務區的幾名空服員姊妹準備餐點,等會兒好讓大家輪流吃飯。
「美娜和百合子在Cabin Watch嗎?」她問。
香織從櫃子裡拿出化妝包,對著小鏡子努力補妝,邊答:「美娜在watch,百合子跑去幫忙賣免稅品嘍!我等一下也要去顧後面的洗手間。」怕有不聽話的旅客偷偷躲在裡邊抽煙。
余文麗點點頭。「那等一下餐熱好了,我先吃,然後再換美娜和妳回來,百合子等賣完免稅品再吃,我幫她把主菜保溫起來。」
香織「啊」一聲當作回應,因為她正在補口紅,嘴巴開得大大的。
幾秒鐘後,她迅速收妥化妝包,丟進櫃子裡,沒馬上掀簾子出去,卻對著余文麗挨了過去,嗓音壓得好低,一副準備談八卦的標準架勢。
「阿NO∼∼麗麗,呵呵呵∼∼聽說前一陣子妳的神秘男友大曝光,在米蘭的『格蘭飯店』裡當場被抓包喔?而且過程聽說還很精彩,唔∼∼看在我三不五時帶我長野老家的『喔米呀給』給妳,妳好歹也給點一手消息吧?」
說到這個,余文麗只能仰天大歎命運為何要如此作弄人?
她的阿娜答最後仍作了一個她其實不太希望他這麼作的決定——他選擇加入李若桐的團隊,跟著一行人進入北義阿爾卑斯山區。
台灣的冬季剛結束,他便以參與國際生態研究為由,向木柵動物園這邊作過說明,最後園方願意給他一年時間,一年後,他仍得返台繼續完成台灣本士動物的研究。
所以,他把原來的工作擱下,把她也狠心擱下,跑到好遠、好遠的地方,一個叫什麼……什麼「大帕拉迪索」的高山保留區,研究野山羊。
野山羊?!
果然隔行如隔山。
他弄不懂為什麼夜間飛行時,空服員總要請坐在窗邊的旅客把窗板拉上?弄不懂為什麼飛機準備起飛或降落時,空服員一定要出來機艙趴趴走,盯著每個旅客把椅背豎直、桌子收起,還有,無論如何要把窗板拉下?
就如同她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要跑去那麼遙遠的歐洲第一高峰白朗峰下,研究一種叫作「山羊」的動物,即便牠是頭野生山羊。
但她想過,也對他說過,只要他認為該做、該去嘗試,她都會默默支持。
只是相思難熬啊,兩人分隔著千萬里,就算天天寫電子郵件聯繫、偶爾用MSN小聊一陣、講講國際電話,還是渴望見到他。
她想念他的吻、他的擁抱,想念他結實手臂抱起來的滿足感,喜歡賴在他溫暖的懷裡,跟他打打鬧鬧,說些情人間才有的、幼稚得無可救藥又甜蜜得無藥可救的話。
她想念他。
之前每個月,她大約有一次長班飛抵米蘭,若剛好他那時沒有深入山區,他會從距離米蘭開車約莫要五、六個多小時的山下小鎮過來,和她聚首。
心裡想見他,但為了兩人短暫相聚,他總是風塵僕僕地趕來再趕回去,她就捨不得了。
然後,就是一個多月前的那次見面。那時再三天就是他的生日,她提早幫他慶生,把穿上性感睡衣的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他。
那一晚「玩」得很瘋,她白嫩嫩的肌膚幾乎「體無完膚」,被種滿大大小小的「草莓」,全身力氣被抽光殆盡似的,她累得幾近虛脫地趴在他胸前,立即進入深層睡眠的狀態。
但是,老天就偏偏要整他們這對苦命的鴛鴦。
夜半時分,「格蘭飯店」的火警鈴聲突然大作,響徹雲霄,她都還沒完全清醒,人已被范馥峰扛上肩頭。剛開門衝到走道,天花板上的自動滅火裝置已被啟動,水嘩啦嘩啦拚命往下灑,淋得她渾身濕透。
更慘的是,等撤出飯店,她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只裹著一條濕淋淋的被單,最慘的是,一起下榻在飯店的同事們全見到她這副尊容,當然,抱著她的半裸猛男自然逃不過眾人好奇的目光和八卦般的追問。
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竟覺得他好像……似乎……彷彿……還挺高興被她的同事追著亂髮問。唔∼∼一定是她想太多。
挨著她亂蹭的香織妹妹又不依地喵喵叫:「不管啦,妳給人家看妳家阿娜答的照片啦!我聽她們說,妳男朋友長得像香取慎吾,身材又比慎吾高壯,噢∼∼肯定很好用!」小手捧著紅臉。
「再好用,也只有本小姐能用。沒妳的分兒!」她笑罵,直接把人推出簾外。「快出去顧洗手問啦!」
沒人在旁笑鬧,終於能好好工作。
她邊留神烤箱的溫度,邊俐落地收拾著,把使用過的茶壺、杯子、開罐器等等一一歸位。
突然間,外頭「叮」地一響,安全帶燈號忽然亮起,機長直接在駕駛艙中向所有機組人員和旅客廣播,說明飛機正在進入一波不穩定的氣流中,會開始有搖晃現象,要所有人全落坐,繫好安全帶。
得到指示,余文麗加快動作整理廚房,把該固定的東西全都固定好,要鎖的東西也全都鎖上。
拉開廚房兩邊的布簾,她想要出去幫忙其他同事,突然間眼前一花。
她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聽見好幾聲驚呼,她甚至聽見香織尖叫著她的名字。等眼睛慢慢尋回焦距後,她竟看到了嵌在機艙上方的行李箱。
她怎麼會躺在地毯上?!
反射動作欲要撐起上半身爬起來,才稍稍一動,她就忍不住哀叫出來——
痛痛痛痛痛……
好痛啊∼∼
她的脖子嚴重扭傷,隨便一扯就痛得瘋狂飆淚。嗚∼∼啊是怎樣啊?!
第十章
飛機遇上恐怖亂流。
機長雖然已事先預警,但突如其來的劇烈晃動,還是讓機上幾名不及回座位繫妥安全帶的空服人員跌倒,而傷得最重的,正是余文麗。
亂流來襲時,她剛好走出廚房,旁邊沒什麼可供抓握、藉以穩住平衡的東西,再加上這一次的晃動十分不尋常,以往颱風天出勤,飛機也三不五時得穿過亂流,但從未有過如此可怕的突髮式晃動。
猛地劇震,機身陡地下墜,她被拋離地面,頸側直接被上方行李箱敲中,下一刻,待機身穩住時,她人已倒在地上。
這架班機是由台北飛往東京,座艙長被她的慘狀嚇著了,原本打算詢問機長的意思,看能不能提前改降大阪,但恢復意識後的她拚命向座艙長保證,她一定撐得到原目的地。她的身體狀況自己瞭解,頭暈症狀已漸漸好轉,最主要的是肩頸扭傷不是普通嚴重,但只要乖乖維持同一個動作,她可以撐的。
於是,她像八、九十歲的老太婆,被同事們小心翼翼地攙扶,痛得邊流淚、邊一步步捱到前面頭等艙的空座位上躺平下來,直到飛機飛抵東京,在乘客全下機後,地勤人員用輪椅將她推出去,而救護車早已等待多時。
「哇啊∼∼嘶∼∼呼∼∼噢∼∼喝∼∼痛痛痛痛!媽、媽媽媽喂∼∼」各種奇奇怪怪的抽氣聲,從那張玫瑰般嫣紅的嫩唇紛紛出籠,彷彿不這麼哀哀叫的話,無法將肉體正在承受的痛楚發洩出來。
「妳媽我在這裡啦!金正夭壽骨喔,好好一個人摔成這樣,上次飛去那個什麼『一大粒』,住那個什麼『杜爛飯店』,還差點被火燒到,厚∼∼阿母看妳早早收山不要飛了,叫阿峰來家裡提親啦!」余陳月滿抓住女兒的一隻玉腿,拿著她特地跟老字號的跌打師傅那兒買來的藥酒,死命地搓揉玉腿上的瘀青。
「媽,人家是『格蘭飯店』啦!啊嗚∼∼痛痛痛∼∼」
受了傷的余大美女雖然頸部圍著可笑的狗圈……呃,是醫療用的固定頸圈,膝蓋、手肘在心情較穩定後,也陸陸續續發現摔出了瘀青痕跡,但佳人落難,依舊是一代佳人,還是有著楚楚可憐的風姿,只要她別再忍不住痛地發出一大堆古怪的哀叫。
她是昨天被余家爸爸開車接回「山櫻」的。
先前,她被公司要求,逼不得已只好在東京的醫院住了兩天,還好住院期間,嫁至東京的小妹余文靖特地丟下上司老公跑去陪她,幾位剛好飛過去的同事也前去探病,幫她帶雜誌去,所以還不太無聊,而在經過觀察後沒發現其他問題,因此她一出院,公司便安排她返台。
回到台灣,跟公司作過確認,她算是因工作受傷,可以先請三個禮拜的「工傷假」,看看復原狀況如何,往後再作調整。
而自從被老爹接回「山櫻」後,她的耳根子從昨天到現在,差不多沒一刻清淨,被她親愛的阿娘念得快要出油了。
搓搓搓、揉揉揉,搓完左腿換右腿,余陳月滿繼續火力全開,跟女兒一樣飽滿漂亮的額頭都已冒出細細的汗珠,嘴巴依舊沒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