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對那群死纏著她不放的狂蜂浪蝶提防這兒、提防那兒,立志這輩子一定要找一個老實、可靠的顧家男來愛。
如今真教她找到了,也歡歡喜喜開始談戀愛,愛情的滋味真甜蜜,他對她很好,由著她撒嬌、捉弄,偶爾她心情不爽,例如支持的球隊輸掉比賽,看見社會報導有人虐童、虐妻、虐待小動物,在飛機上遇到「傲客」,統一發票差一號就中獎等等,她會扯來他粗壯手臂一陣亂啃,又或者撲進他懷裡,朝著那兩大塊胸肌胡亂拍打,他也由著她。
真正交往後,她漸漸瞭解他成長的背景和家庭狀況。
他母親在他剛上國中時因交通意外過世,父親後來續絃,繼母未曾虧待過他。好幾年前,當他還在芝加哥攻讀生態學博士學位時,父親發現得到肺癌,不到兩個月便辭世了,他沒有其他手足,算是孤兒了。
回到台灣後,他就住在父親留給他那間位在台北的公寓裡,但仍常與目前已搬到台東養老的繼母保持聯絡,他曾帶她去過三、四次,她喜歡那個地方,也挺喜歡那位五十餘歲卻滿面紅光的老婦人。
常常,她會心疼起他。
想像著剛喪母的小少年的他;想像著面對父親再娶、心中忐忑的他;想像著獨自一個遠赴異地求學的他;想像著突然接到父親病危消息的他。這麼多個他,匯聚成一個讓她胸口狠狠發疼的一個他。
他是那種別人對他付出一分,他會用力回報十分的人。
她想對他好,可他對她更好,不僅如此,他對她家人也好。
好幾次帶他回金山老家,都覺得他比她還像余家的孩子。
「山櫻」的工作,如清洗溫泉池、搬運採購回來的食材、整理草坪等等大小活兒,他會主動去做,而且做得比她還熟練。爸媽和大姊要是有什麼事,用不著多說,他總是努力想一肩扛下,之前金山甘薯、芋頭、茭白筍大豐收,他還跑去幫隔壁阿伯采收。
心疼他、感激他,他對她家人好,比對她好更讓她深深感動。她好喜歡他的愛屋及烏,覺得自己光憑他這一點,就可以下定決心去愛他很久、很久,像一輩子那麼的長久。
她心裡十分明白,愛情說穿了,只不過是眩人耳目的花火,燦爛卻短暫,重要的是感情的昇華,是一點一滴慢慢累積出來的體會與包容,這才是真實人生,才是她最最想要的結果。
但是……
能否拜託一下,誰好心點告訴她,為什麼她都努力再努力地暗示,只差沒全身脫光光撲進他懷裡,用力把他「強」下去了,他……他怎麼就是遲遲不行動?
難道她余美人的魅力大不如前嗎?
不不不,她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以前是討厭男人衝著她流口水,現在是恨不得他拚命對她流口水哪!
明明有好幾次她捕捉到他眼底亂竄的火焰,感覺到他劇烈震動的心跳,他的呼息和皮膚熱得驚人,喉頭不住蠕動,他分明被挑動了,卻硬是有辦法壓制下來,也不曉得在矜持些什麼?嗚∼∼什麼嘛,她都已經不知道「矜持」兩個字怎生書寫了!
所以,接下來的目標已然確定,她得步步為營。
想著這次十二天的大長班,是「環航」中最累人的班,原本不是安排給她的,但她前幾天找到同事和她換班,就為了佈置陷阱請君入甕哩!
請君入甕哪!嘿嘿嘿……
「麗麗,你還好吧?你、你……你笑得好奸詐耶!哇啊∼∼那是等一下Welcome Service要用的香檳,你怎麼先喝啦?」
喝香檳,當然是為了要先自我慶祝一下咩!
余文麗笑咪咪地,又灌了一大口冰涼的金黃色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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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飛往歐洲出發的航班大都是夜間飛行,也就是晚上起飛,到當地的早上抵達,因此開放給旅客登機時,已是晚間六點半。
「您好,歡迎搭乘『環航779』號班機,需要幫您帶位嗎?」
范馥峰依著登機證上的劃位爬上二樓機艙,大腳剛踩完最後一個階梯,立在二樓樓梯口迎賓的空服員,已扯開甜美的嗓音親切詢問。
「謝謝,不用,我自己找——」聲音很耳熟。他微怔,抬頭。「文麗?」
他每個月都會有她的班表,就如同她也會有他的工作表,彼此都知道對方何時休假,但他不記得她今晚要出動,而且這麼恰巧,服務到他所搭乘的航班。昨晚他們還見面、吃飯、聊了好多話,怎麼就沒聽她提及?
自然,這其中的佈局,他—時間很難瞭解的。
余文麗維持著優雅的姿態,笑容滿分,道:「先生請小心樓梯,後面有其他旅客要上來,小心別撞上了。」不等他反應,她探頭過去瞅了眼他抓在手裡的登機證,微笑頷首道:「您的位置是E7。」說著,她領著他過去,輕易找到最後面靠近廚房的座位。
這架747的機型,一樓前段三十個座位與二樓十六個座位全屬頭等機艙,座位寬敞不說,硬體設備十分齊全,而空服員的服務也被要求要盡善盡美,許多小細節都必須注意。
他才愣愣地在座位上放下手提包,佘文麗的小手已跟著伸近,作勢要替他脫西裝外套。「幫您把外套掛起來好嗎?」
「呃……文,文……好。」瞥見另一名外籍空服員狐疑地瞄了他們幾眼,他驀然記起,自己尚未被她正式介紹給公司同事認識,心中疑問溜到嘴邊,又被吞下,趕忙脫下外套給她。
她的同事沒誰曉得他這號人物吧?
說不定……連她已有男友的消息,整個「環航」裡也沒半個人聽過?
朗朗眉心頓時生出皺摺,他胸口有點悶,被大石塊壓住那樣,不太舒服。側目,他不禁又覷了一臉「公事公辦」的她幾眼。
余文麗留給他一抹很制式的專業淺笑,真把他當作「送往迎來」的普通旅客之一,掛好他的外套後,又以相同手法服務了陸續登機的幾名客人。見蘿貝卡一人已足夠應付外場,她轉進廚房,推出擺著飲料的小推車,逐一作Welcome Drink的服務。
過了會兒。
「范先生,需要來杯柳橙汁或香檳嗎?」
既然大家都坐定位,一個蘿蔔一個坑,空服員就著從地勤那邊拿到的旅客座位表,便能知道每一位頭等艙客人的姓名。稱呼他「范先生」,是因為頭等艙「ByName Service」的規定,倒不是余文麗準備「認」他了。
「不用。」范馥峰微惱地瞪著她。
她還是專業笑容,推著車走開。
又過了會兒。
「范先生,需要枕頭和毛毯嗎?」
「不用。」微惱的目光直勾勾,多了幾分威脅。但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那張淡妝清麗的瓜子臉不痛不癢地持續笑著,又抱著枕頭和毛毯去服務別人。
再過一會兒。
「范先生,需要報紙或雜誌嗎?」
「不用!」怒氣莫名其妙地轉移,也下知道自己在不爽什麼,賭氣的意味濃得嗆人。
好吧,她不認他,他勉強能夠理解,畢竟是她的上班時間,一切還是低調些好,但沒必要裝作完全不認識的模樣,對待他就如同對普通旅客一般吧?至少,她可以對他笑一笑,不是專業、制式的禮貌笑容,而是會心的一笑,甜甜暖暖的那一種。
她秀眉不動聲色地輕揚,垂下小臉,菱唇俏皮一勾,又推著擺滿各家報紙和雜誌的小推車去服務別的旅客。
今天樓上頭等艙並未滿席,只坐了十名旅客,輕鬆做完幾項服務後,機艙門也已全數關起,機長剛打Call過來,飛機再過十二分鐘即將起飛。
確認廚房和客艙已做好起飛準備,蘿貝卡還躲在廚房裡喝咖啡,余文麗抱著一堆東西慢條斯理地晃出客艙,來到一頭霧水、生著悶氣的男人身邊。
「給你。」
把「世界地理雜誌」、「野性大地期刊」等等他平時愛看的雜誌放在他膝上,還幫他帶來一瓶礦泉水和毛毯、枕頭。
范馥峰愣住,揚眉。
她抿唇一笑,是他喜愛的那種甜暖弧度,低語:「枕頭可以墊在腰後,坐起來更舒服。等一下起飛後,機艙內的溫度會變低,蓋著毛毯溫暖些。還有,要記得多喝水。」
說完,她轉身要走,小手卻被他一把握住。
他的座位在客艙最後一排,後面緊鄰廚房,同排又沒有其他旅客,此時他出手「騷擾」空姐,沒有目擊證人,即便坐在前頭的旅客回頭,倘若沒有起身,也看不出兩人正大手拉小手。
「文麗,你——」他眼中湛著光。
廚房的布簾忽地被拉開,蘿貝卡抿抿剛補上口紅的唇走出來。
同一時間,余文麗趕忙抽回小手,站直身軀。
「麗麗,飛機開始滑行了,我回座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