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俏麗纖瘦的身影悄然從小山丘背後走過來。
「喲,這不是雲笙小姐嗎?」景風御熱情地打招呼。
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站在雲賀的身邊。
「喂喂,未免太冷淡了吧?」他抱怨道,「再怎麼說,我也是好心救你回去的人啦!」
「那不過是為了探察你們的底細,故意讓她去的。」雲賀冷冷地說,「你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對我妹妹動手動腳,否則現在你就不可能站在這裡了。」
「原來她是你的妹妹啊!」景風御笑嘻嘻地望著他。「這裡有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那就好說話了嘛。雲賀團長,麻煩叫你的人把弓箭都收回去吧!看來挺嚇人的。」
他哼了一聲,「我們的交情沒有好到那種地步。」
景風御歎了口氣,「這麼說,你們還是準備要我的命嘍?」
軫雀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她的手暗中扭動了一下,不行,綁得太緊了,根本掙不開。
想要脫離這種被動局面,除非……使用那種力量……
細白的牙齒在下唇留下了深深的齒痕。
她忍不住望著他的方向。景風御瞥了她一眼,細微地搖了搖頭。
「你的性命嘛……本來是打算要的,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雲賀不無鄙視地看著他,「對於您這位好吃懶做、迷戀女色、貪生怕死的陛下來說,恐怕沒有什麼比這條性命更重要的吧?那麼,只要您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就可以放了您和您那位護衛小姐安全地離開這裡。」
「難道外界對我的傳聞那麼難聽嗎?」他歎了口氣,顯得難過極了。「我明白了,說你們的要求吧。」
「我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雲賀的臉上閃過激動的神色,語調卻依然是冷靜的,「簽署約定書,把南省割讓給我們。從此之後,南省就是風之團的棲息給養地。」
「好大的口氣!」他驚歎地說,「一下子就要取走景國四分之一領地?」
「是用四分之一的領地,換取您的生命。而且,您畢竟還剩下四分之三的地盤呢!」雲賀譏誚道。
景風御想了想,指向軫雀,「先放了她,我就同意簽字。」
「陛下!」她驚得臉色發白,「您怎麼可以輕易地交出我們國家的土地?就算臣死在這裡,也不能——」
雲賀緊緊地盯著他,「放了她,你就同意簽字?這是你做為王的承諾?」
「我以景氏祖先的榮譽起誓。行了吧?」景風御聳聳肩。
「好……好!」雲賀極力掩飾著激盪的情緒,揮手,「把那名護衛小姐帶到遠處,放了她!」
兩名魁梧的風之團武士牽起捆綁的繩索。
身高的差異太大,軫雀的身體幾乎被懸空提起來,只有腳尖拖著地面,不由自主地被帶向遠方。
她焦急地回頭注視被包圍中的人。景風御抬起頭,對她安慰地笑了笑。
「嘖,真是多情的陛下。」
雲賀提著墨跡未乾的約定書,把羊皮紙攤在草地上。
「你的要求,我已經滿足了。該是你履行誓言的時候了。」
「急什麼。」
景風御活動了一下手腕,又揉了揉肩膀,這才慢吞吞地抓起筆,在簽名處龍飛風舞地簽下了三個大字——
小烏鴉!
狂喜的表情僵在雲賀的臉上,他強忍著怒氣問:「陛下,你是不是寫錯了?」
「哪裡寫錯了?」景風御滿臉無辜地指著那幾個字,「小、烏、鴉,一個筆劃都沒有寫錯。」
雲賀冷笑了聲,「你別忘了,剛剛你才用你祖先的名義起誓過的,我放人,你簽字!」
「是啊,我是答應了你簽字,」他笑得愉快極了,「但我可沒說要簽自己的名字。小烏鴉這三個……不是字嗎?」
臉色變了變,雲賀怒道:「這麼說,你是在耍弄我了?」
「是你在開玩笑吧!」景風御依舊漫不經心地笑著,修長的手指按住約定書兩邊,慢慢從中間撕開,拋到地上。「景國的土地怎麼能讓給異族人?」
紙張被撕裂,發出了輕微的破碎聲音,好像帶著無盡的嘲弄意味。
雲賀變得面無表情。
「既然協商不成,那我們只好按照原來計劃,以武力奪取了。
至於你,陛下,就是這場行動的第一個祭品!」
他背轉了身體,依稀的晨光中,臉上的表情轉成冷酷,薄薄的唇裡吐出清晰的命令——
「殺!」
刀鋒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凜冽的弧度,押解她的兩名武士身上噴出鮮血,一頭栽倒在泥上裡。
軫雀跟踉蹌艙地奔回山頭,迎面就看見滿眼的艷紅血光。
「陛下……」
她喃喃地喊著,突然發狂般地衝進了人群。
雪亮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劃過肢體,鮮血飛濺。
風之團的戰士們認出這熟悉的弧度,驚惶地大叫著,「看那把刀,那種刀術!
這個人是……是軫雀啊!」
包圍圈被撕裂了一個缺口。
景風御的衣服已經被血染透了,血跡斑斑的佩劍支持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喘息著,勉強抬起眼皮,「小烏鴉,你總算過來了……」
軫雀僵在原地,忘記了動作。
時間彷彿靜止了。在她面前發生的一切都好像變成了慢動作,她清晰地看到景風御對她笑了笑,然後他的身體慢慢地倒了下去。
雲賀就站在不遠處,提著染血的刀,冷冷地看著。
燦爛的金色長髮散亂在他的身上,浸染上了他自己的血,那顏色紅得妖異。
軫雀的視野漸漸變得一片血紅。
咚——咚——
心底的深處,升騰起強烈的悸動。
那種變化,開啟了……
「所有傷害吾王的人們,流亡之族的後裔,沾染罪惡血腥的風之團成員,隨我心意,陷人永遠的沉睡冥界——」
軫雀清冷的聲音迴盪在山谷之間,風之團的成員們搖晃著身體,紛紛摀住自己的脖子,臉色變得無比驚恐,喉嚨發出格格的響聲,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
一個,兩個,站立的人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雲賀掙扎著,竭力地想要站直身體,卻還是撲地倒下。
雲笙呆呆地站在山丘上。
滿身鮮血的軫雀提著長刀,一雙妖異的紅色眼眸冷冷望著遍地屍體,有如戰神降臨。
那雙血紅的眼睛忽地朝她的方向望來,雲笙的腳一軟,跪倒在地上。
「哥哥……」她慌亂地叫著所有人的名字,「袁格哥哥……洛俊哥哥……鐵震哥哥……」
軫雀疲憊地走過倒伏的屍體,單膝跪在景風御的身邊。
「是我的錯。」她的臉上一片空白,喃喃不停地說:「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傷痕纍纍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
「別念了,我還沒死呢……」
低啞的聲音有氣無力地打斷她,艱難地倒抽著冷氣。
「唉!痛死我了!」
軫雀愣愣地望著那雙勉強睜開的海墨色眼睛,淚珠忽地滑出了眼眶。
「哎呀,你的紅眼睛怎麼還是露出來了?傷腦筋。」
景風御低聲抱怨著,手指蘸了點自己的血,費勁地塗抹到軫雀的眼皮上。
她閉了閉眼睛。
眼皮上的血跡迅速消退,很快被吸收殆盡。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變成平日黑色的瞳眸了。
她小心地扶起景風御的身體,一步一步地離開了殺戮戰場。
背後是雲笙越來越大的哭泣聲。
第三章
「軫雀,你這小笨蛋,是怎麼保護王的?!就連上山修行,也能帶著一身的傷回來?」
王宮裡,花白頭髮的丞相暴跳如雷。
軫雀低著頭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地交握著,一聲不吭。
內室的雕花大門從裡面被推開,宮廷醫生提著藥箱走出來。
她跳起來攔住了他,「怎麼樣了?為什麼花了這麼久時間?」
宮廷醫生搖搖頭,歎了口氣,「陛下他啊……」
心猛地一沉,聲音不知不覺帶了哽咽的腔調,「難道,他人已經……」
「他說他餓。」宮廷醫生歎著氣說。
「……你再說一遍?」
「我已經勸他要抓緊時間休息,保重身體,可是陛下他呢,就是不聽,嚷嚷著說想念軫雀大人的手藝,吃不到就不去睡覺。」
所有人呆滯了兩秒鐘,軫雀說:「我去熬粥。」
「我不要喝粥,」內室裡傳來陛下中氣不足的聲音,「我要吃芙蓉包子和玫瑰千層餅,還有最最美味的藍莓蛋糕。」
房間裡一陣沉默。
丞相捋著花白的鬍子,「聽起來還是滿有精神的嘛!看來祭典儀式可以不用延期了……」
政務大臣瞇起眼睛,「可能還來得及再上一次明山,把修行繼續做完……」
「你們虐待病人啊!」景風御在內室裡大叫。
軫雀站起身往外走。
丞相急忙叫住她,「你不會真的要去廚房做點心吧?」
她背對著所有人點點頭,「等我回來。」
不能在房間裡繼續待下去了。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隨時可能會當著所有人的面哭出來。
誰也不知道,從明山到王都那一天一夜的路程中,眼睜睜看著向來開朗狡點的男人昏昏沉沉地靠在她的身邊,那是一種怎樣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