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他想了想,「就按照夕若大人的意思辦吧。不過瑤茵成了你的傀儡,她怎麼辦?」
「陛下放心,事情結束之後,我會負責護送瑤茵回來。」
瑤茵停下了複述,在操縱者的控制下,對景風御和軫雀又行了個禮,就像其他少女那樣,抹著眼淚跑走了。
場面實在太熱鬧,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更沒有注意到她跑走的方向。
「過來吧,我的傀儡。」
遠處的酒店閣樓上,夕若輕輕摸了摸瑤茵柔順的長髮,有些疲憊地站起身。
這樣遠距離的操縱,需要耗費不少的精力,這幾天她已經很累了。
「翰明將軍,準備回去吧。」她吩咐道。
身後的陰影中,戎裝青年緩緩走了出來。
「夕若大人……」翰明躊躇了一下,似乎在選擇恰當的措辭。
「你覺得現在回去合適嗎?我們已經逾越了王所設下的三天期限,王很不悅……」
「躲在這裡就會好一點嗎?激怒了王,懲罰只會更加難以承受。」夕若歎了口氣,「算了,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
他的臉部抽搐了一下,咬了咬牙,指向廣場擁擠的人群,「夕若大人,你看清楚了,這裡是景國,不是我們幽國,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了幫助景國的王,不惜違背吾王的命令,長期滯留在這裡,甚至幫助淨化他們的神木?夕若大人,我不明……」
「你的話太多了,翰明!」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不要試圖隨意揣度我的心意。集合所有的人,立刻離開。」
翰明閉上了嘴,一言不發,單膝跪不行禮,隨即轉身走下了酒樓。
待所有人都下樓後,夕若最後一個下樓。
踩上木質樓梯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又轉過頭去,透過窗戶凝視著廣場人群簇擁中的兩個耀眼身影。
是啊,為什麼自己違背王的命令也要留在這裡?為什麼要告訴軫雀那唯一解救景風御的方法?為什麼不惜耗損自己的力量也要在暗中幫助他們驅逐妖力,淨化被污染的神木?
明淨的窗戶映出街道熱鬧的景象,她忽然想起參加宮廷舞會的那個夜晚,自己也是像現在這樣對著窗,玻璃中映出富麗堂皇的大廳,景風御抱起醉酒的軫雀,在她的唇邊偷走一個吻,軫雀暈紅著臉摟住她的君王,笑得那樣的甜蜜。
今生今世,縱然自己已經沒有希望,至少還有這樣愛著彼此的君王和臣下,可以親暱地擁在一起,互相依偎、互相珍惜,幸福地生活下去……
濛濛的霧水盈上了眼眶。
夕若忽然轉身,披風在半空中劃過一個決絕的弧度,快步離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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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筵席鋪滿了幾里長的桌子,婚慶典禮到了最高潮時分,廣場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喧鬧得什麼都聽不清楚,耳朵幾乎被震聾。
軫雀恨恨地瞪著在她周圍不住穿梭著的那個傢伙。
都是他的主意,說什麼傳統典禮太嚴肅了,不夠熱鬧、不夠新奇,這次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新婚慶典,一定要辦出新意來。
禮儀大臣抓掉了三圈頭髮,翻遞了所有典籍,最後決定模仿外大陸的傳統,擺開流水席,不分階級身份,所有觀禮的客人都一起吃喝,互相敬酒。
景風御大聲叫好,說這樣才有意思。
現在倒好,他果然是到處吃喝,忙得不亦樂乎,她也只有坐在這裡,客人一個接一個地過來敬酒,就連逃都逃不掉。
太陽半浮半沉在天邊的地平線上,光線還沒有變得很暗,看天色,明顯是剛入夜的時候。軫雀勉強又喝乾了一輪酒,覺得腿腳變軟了,面前的人影也變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周圍嘈雜的聲音忽遠忽近,都成了背景音樂,只有睏倦的感覺越來越重,眼皮不知不覺就垂了下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猛地驚醒,只見有兩個頭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轉得她眼睛都暈了,她受不了地一把捧住對方的頭。
「你……別轉了!我……我暈得很!」
景風御呆了呆,摀住肚子一陣狂笑,笑得幾乎快抽筋時,這才好心反牽住她的手。
「不是我在轉,是你自己在原地轉個不停,坐下來歇歇,乖啊。」
軫雀在原地又晃了半天,連著喝了幾杯水,面前的兩個頭才漸漸變成了一個。
有點清醒了,她疑惑地看看左右,又看看身邊依偎著的人。
她的臉有點紅,急忙坐起來,「怎麼只有你?咦,我們為什麼在馬車裡?」
景風御大剌剌地一伸手,又把她攬在懷裡。
「有一隻鳥喝多了幾杯,竟然當著廣場那麼多人睡著了。我可不願意讓那麼多人一起欣賞睡美人,所以只好提前結束狂歡啦!」
溫暖的氣息,從倚靠著的胸膛發散出來。
軫雀靜靜地伏在景風御的身上。
馬車轆轆轉動聲,心跳沉穩的跳動聲、外面一陣陣的風聲。聽起來竟然那麼的和諧,讓人心神平靜。
她幾乎又要睡過去了。
臉頰被拍了拍,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們還有件事情沒有做呢!下車嘍。」
他才說完馬車就停下了。
軫雀捂著昏昏沉沉的頭,勉強抬起眼地望向前方。
「這裡……啊!」她低低地驚呼一聲,雙手情不自禁地抓緊了景風御的胳膊。
「為什麼又要到這裡來?」
神木池的大門靜靜地矗立在前方。
在這裡,她曾經經歷過一生中最恐懼的時刻,直到現在,即使他還活生生地站在身邊,但那恐怖的感覺卻仍留在心底揮之下去。
「別怕,進去了。」景風御對她安慰地笑了笑,牽起她的手跨進大門。
軫雀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所有的大臣們都已經聚集在神木池邊,等待他們的來臨。
她的目光掃過池邊。
祭祀的桌案供品金黃色綢緞包裹的跪墊,一一放在那裡。
「還記得嗎?那天我們也曾經來這裡祈禱。可是祈禱還沒有結束,神木就被犀角妖獸的妖力污染了。」景風御聳聳肩,「所以沒辦法,老頭子們強烈要求我們要再來一次。」
丞相的臉部表情一陣抽搐,「什麼老頭子?是你盡職盡責的大臣們集體強烈要求你們,按照景氏流傳的習俗完成祈禱!」
「好好好,隨便你們說吧!」景風御小聲地咕噥著。「我看啦,是那天在祭台上被我完美的演技騙了以後,老頭子們心懷怨恨,存心折騰我們兩個……」
「當天在祭台上被你騙得很淒慘的不只是他們,陛下。」軫雀在跪墊上跪下,冷冷地說:」我也以為你要掛了,哭得嗓子都啞了。」
他乾咳了兩聲,顧左右而言他,「供品呢?香柱呢?快點拿過來。」
準備妥當後,裊裊的香霧升上半空。
水霧又升騰了起來,一層淡淡的水氣籠罩了水池周圍。
軫雀啞口無言地跪在軟墊上,聽身邊的景風御喃喃念著最新版本的祝禱辭——
「神木你看到了吧?面前這兩個人可是再次拯救你的人啦!救命之恩我就不計較了,乖乖聽我的話,明天快點開花……唔,最好隔一個星期就開一次花。花要開得大一點、美一點,讓小烏鴉滿意,我就替禰澆水施肥,否則……哼,斬了你做木板、劈了禰當柴燒,不要怪我沒有警告哦!景風御以祖先的榮譽承諾。」
嘩啦嘩啦,神木龐大的身軀抖個不停,又掉了他滿頭滿身的葉子。
她抬起頭,望向頭頂的神木。
水氣溫柔地盈滿了他們的周圍,神木的枝啞在空中盡力伸展,展現著生機勃勃的綠色。
這株擁有智慧靈性的生物。陪伴著景氏度過了千年的歲月,也會一直注視著他們、祝福著他們吧?
軫雀微微地笑了。
帶著最虔誠的心念,她伏身下去,額頭輕輕觸上了潮濕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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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歡了一夜,但早起的人們還是不少。
像往常那樣推開窗戶,窗外的景象卻讓他們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那鋪了滿地的,是雪嗎?
不是,那是比雪更香、更白的東西,鋪了一地銀白,直到現在,仍然飛絮般地從半空中飄落。
孩子們跳出去,在那一地銀白中翻滾著,直到眉眼沾染了濃郁的芳香,人們狂喜的歡叫聲迴盪在整個景國王都——
「快出來看啦!神木開花了!」
安靜的王宮裡,年輕的陛下擁著他的新婚王后依然沉沉地睡著。
有幾點銀白的花朵從半開的窗外飛進來,打著旋兒,飄落到地面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