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盡全身力氣,將所有的怨氣集中在掌間,她大喝一聲順勢一發的奮力向仇人的後腦勺劈去。
像揮蒼蠅一樣的,段衛凡大手便握住她雷厲風行的掌風。虎口有些麻痛,他知道她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一心想置他於死地,這一掌他要是沒接好,任它落在自己的後腦勺上,不死也要昏上幾宿了,看來真的把她逼至頂端了。
出口的暴喝再次凝在舌尖,呆呆地望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廖采凝的眉峰一點一點的聚集,最後一古腦的不敢置信和憤怒不甘,竟然轉走岔路的衝上她眼眶,炙熱的滾燙凝聚成一大滴液體,在眼裡轉了一圈之後直直墜落,跌落在兩人交纏的手臂上,滾燙的刺痛兩顆心,她的,還有他的。
「你!」
死命的將他灼熱的掌心甩開,廖采凝迅速轉身背對他,不肯讓自己狼狽的懦弱讓他瞧見,因為連她自己也被莫名滴落的淚水怔住了。
怔忡的望著手背上那滴漸漸冰涼的淚水,段衛凡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找不到可以出口打破僵局的話,憋了半天才吶吶地開口。
「你真的這麼討厭──」
「對!我討厭這些衣服,更討厭這些花花綠綠的顏色,你以為你在裝扮聖誕樹還是當我是馬戲團小丑?你是色盲還是色弱要我綵衣娛樂你,我就是喜歡黑色和白色怎樣?我要披麻戴孝、纏黑穿白又干你什麼事?我討厭你、恨你!巴不得剛才一掌劈死你!」
對他咆哮出這幾天壓抑在心裡的所有憤怒,望著他臉上的表情由一貫篤定到驚訝失措,甚至浮上一絲受傷,報仇的快感讓她的情緒燃燒到最高點,轉身撲向一床的五顏六色,她發瘋一般的抓起那些衣服向他砸去。
「要穿你穿啊,誰讓你獨裁的買給我!愛買你買啊,反正我就是不穿!」
用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將所有衣服全砸在他身上,她聲嘶力竭的怒吼最後消失於一絲哽咽,斷人心弦的嗚咽聲一絲絲從她滑落床邊的脆弱軀體裡滲出,連同那一滴眼淚一同滲進他的心裡,涼涼的、冰冰的。
望著她蜷縮著的身軀,腦袋埋在床邊不住顫抖雙肩,還有那披散在脊背上凌亂的長髮,段衛凡的眉頭緊得不能再緊,無限縮小的瞳孔中,收斂著他不為人知的冷靜。
低頭望著一地狼狽不堪的衣服,前一刻在她的手中,它們還是那麼的艷麗,而此刻在他眼中,一件件彷彿凋零的枯枝敗葉,慘白一片。
握緊手心,他轉身離去,將那些曾經有過的絢麗踩在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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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好痛、嗓子好澀、頭好疼,好累、好困、好疲憊,也好……傷心。緩緩地從床邊抬起頭,望著窗外已經被罩上暗色的天空,廖采凝覺得自己整個人被抽空了似的,腦袋重重的,身體卻輕飄飄,隨時會飄起來似的。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望著滿室狼籍,她呆愣的再次將臉埋在雙膝間。
為什麼她會這樣?為什麼會如此失控?即使是以前的她也沒有這樣過,沒有吼過、沒有哭過,更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連傷心的感覺都沒有放任自己體會過,可為什麼今天卻當著他的面,全然失控?
摩挲著臉蛋,任眼睛不適的刺痛傳來,她瞪著腳底粉色的衣服──粉色,這離她好遠好遠的顏色……
那是第一次她分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是七歲還是六歲她記不清,反正是好久以前了。拿到手的錢可以分到一份,能夠擁有真正屬於她的東西,不用再穿老東西穿剩的那些髒衣物,她終於可以擁有玻璃櫥窗裡的那件公主裙,那是她夢想了好久的公主裙呀!卻不知道那是她僅有,也是最後的擁有。
「師父,求求你,我只在家裡穿,我──」
「沒腦子的東西!你以為你是誰?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姐還是公主?穿得花枝招展,生怕別人不注意你是不是?怕別人看不見你賊溜溜的眼睛是不是?敢給我買,我全部剪爛,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還敢不敢……」
「不敢!不敢了!」視線模糊的看著地上淒慘的粉色碎片。
廖采凝想起剛才自己的聲音,是那麼憤怒不甘,那麼委屈悲傷。其實,有沒有可能她一直就想這樣狠狠地吼回去,只是仇恨的對象早已不在人間,所以她才壓抑到今天,有沒有可能?
疲倦的站起身,將無力的身子扔上床,氣若游絲的聲音從枕頭裡飄出來。
「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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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讓她睜開眼睛的,是跳入窗紗的晨光,搖曳的漫過白紗窗,灑落一地。
望著和睡前記憶不一樣的室內,廖采凝撐起身子,睜大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嚶嚀出聲。
「嘶──好痛。」
眼睛好痛,頭也好痛,全身都痛,包括腳趾頭。
愣愣地望著不知何時恢復整潔乾淨的房間,她想不起來是誰進來收拾的?而那些衣服──
梭巡的視線停頓在床尾,幾套黑和白的衣服整齊擺放在床角的白色床單上,是那麼熟悉又如此刺眼。
下床緩緩地靠近,手指輕顫的拾起衣物,上等雪紡紗質地雖然柔和,但卻帶刺般的刺傷了她的指尖,麻澀的感覺盈上心頭。
廖采凝緊緊閉上眼睛。其實,她討厭的人又豈是他?討厭的衣服又豈是五顏六色?她心裡恨的,是給她第一件衣服的男人,是那從第一到最後一成不變的顏色。
「……討厭!」
喃喃地開口,指尖扣住衣料,力道加重的任指甲悠悠泛白。
「小姐您醒了?」
一個柔和的聲音打斷她思緒,一個穿著飯店制服的女孩就站在她身旁不遠處。
「段先生讓我看您醒了沒有,看看有什麼其他的需要。」
「段先生?」腦袋裡渾渾噩噩的,沒有空餘的力氣思考,廖采凝困惑的反問。
「對呀!他很體貼呢,昨晚讓我為您打掃房間的時候,特別交代不能吵醒您,還讓我幫您換睡衣,說這樣您才能睡得舒服。您想現在吃早餐嗎?」
飯店服務生羨慕的望著一臉無神的她,心想她的男朋友對她一定很好,昨晚她進來打掃房間的時候好生驚訝,居然丟了滿地的衣服,全是她平時瞄都不敢瞄的名牌,而早上那位先生竟然又讓她送進來一批衣服,全都是動輒上千萬的高級服裝,這位小姐真好命,有這麼出眾多金的男人寵她。
恍惚的聽完她的話,低頭望望身上的睡衣,廖采凝才從混沌的大腦裡找出一絲意識。
是他吧?被她那麼凶狠的對待後,竟然還是買來了這些衣服。
「昨天是你幫我收拾房間的?」
「對啊!」
「那些衣服呢?」
「先生讓我拿出去丟了,但我不敢,所以我整理好放在衣櫃裡了。」
服務生打開衣櫃,讓廖采凝看那些熨燙整齊掛在衣櫃裡的衣服。她可不敢丟,即使客人交代她丟,但這些衣服這麼貴,一旦客人反悔,她怕是做一輩子服務生也還不起。
「謝謝你,先出去吧!有需要我會打電話到服務台的。」
視線移不開那滿櫃的顏色,她輕輕地開口。
「那個……他呢?我是說段先生。」她有些不自在的稱呼問道。到現在才知道他姓段,他肯定也還不知道她姓啥名啥。
「段先生在書房,小姐如果想用早點,可以和段先生一起,他還沒用。」
遲疑了幾秒,彷彿經過一番鄭重思考,廖采凝幾乎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一直等她答案的服務生看到了,高興的出聲,「那我告訴段先生,讓他等您半小時,半小時夠嗎?」
像是自己要和人共進早餐似的,服務生熱情的追問。
再次緩緩地點點頭,待服務生離開,廖采凝轉過身看向衣櫥。手指一一滑過那些對她來說極為陌生的顏色,柔和的布料竟然讓她的指尖微微顫抖,第一次,她的世界出現這麼多目不暇給的顏色。
迅速沖了個澡,衝去一身的酸疼,望著鏡子裡依然紅腫的眼睛。現在用冰塊冰敷恐怕都無濟於事,算了。
對著鏡子用力的做個深呼吸,本想擠出個笑容,但是試了幾次都僵硬得要死。反正臉都已經丟光了,還在乎什麼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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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臥室門打開的聲音,段衛凡從窗外的天空中收回視線,目光便不受控制的停駐在廖采凝身上。
他的視線,讓她有些不自在的輕輕握起垂在衣側的手指,並說服自己不是因為他,只是她從來沒有浪費東西的習慣,也想換換心情,所以才挑這件紅色的連身裙穿。
看出她的不自在,段衛凡收回癡迷的目光,輕淡的勾起嘴角,半垂的眼皮下,是只有他才知道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