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他這愛調情的怪毛病,是該改一改了。
妙妙才二十歲耶!他如果沾惹了她,也未免太葷素不忌了吧。畢雅夫看著她,忍不住地大笑了起來。
「無聊。」她雙臂交叉在胸前,不客氣地瞪他。
「我就是無聊才來找你啊。」他不以為意地說道,睨看著她的眉目裡仍然滿是笑意。
事實上,他這幾天下班,上健身房運動完之後,就直接繞到她這裡來了。
總覺得她像從前的他,外表堅強佯裝不在意,但其實是怕孤單的。不過,她比他勇敢。記得國小六年級離家出走時,他只耗了兩天,便又乖乖摸著鼻子回家了。而她仍然在都市叢林裡,努力地找出生存之道。
畢雅夫在她身邊坐下,雙手交握在身後,一派悠哉的模樣。
「信不信有一天,我會教你笑不出來。」她咕噥了一聲,抓起報紙用力地盯著看。
「信信信。」他點頭如搗蒜。
「哼。」
畢雅夫聽著她不以為然的軟聲冷哼,他又笑了。
這種純粹和異性交朋友,彼此無所求的感覺,其實還不賴。
「妙妙啊」一道大嗓門劃過夜色而來。
「郭伯伯,我在這裡!」褚妙妙放軟了聲音,知道是對街的警察伯伯來探視她的安全了。
世界不全然沒溫暖,至少當她無家可歸時,不只一個人對她伸出援手。
五十多歲的警察郭正明在執勤巡邏時,發現了夜宿公園的她。他看出她的苦衷,沒多為難她,只是會在夜裡不時出來探視一下她的安危。
「雅夫小子,你也在這裡啊。我下星期三休假,要不要一起去爬山?」郭正明熱絡地拍了下畢雅夫的肩膀。
「沒問題,約在哪裡?」畢雅夫咧嘴一笑,熱絡地和郭伯伯稱兄道弟了起來。
怪了,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混熟的?褚妙妙看了他們一眼,眼尾餘光卻忍不住瞄了麵包一眼。
好香好濃的奶油味喔!
「妙妙啊……」郭正明不自在地喚了褚妙妙一聲。
褚妙妙猛嚥了一口口水,倏地移開了黏在麵包上的視線,活像現行犯被逮住一樣地脹紅了臉。
「郭伯伯,什麼事?」她急忙正襟危坐地端起身,收斂起飢腸轆轆的姿態。
「妙妙啊,你老是耗在公園也不是辦法,總是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才有法子定下心來工作、生活。我們局裡的同事湊了一點錢給你……」郭正明一臉憂心地說道,從口袋裡拿出一隻信封遞到褚妙妙面前。
「我不能收。」褚妙妙後退了一步,打斷他的話。
「你寫借據給我們,等你有錢再還我們。」郭正明說道。
褚妙妙沈默了,她紅著眼眶看著地上。一股不安的氣息在胸腔裡竄來竄去的,讓她全身都在顫抖。
她的自尊不許她接受別人的同情,但她的理智知道她需要這筆錢來安身立命。
終於,她伸手接過了那包錢,深深地一鞠躬。
「謝謝郭伯伯,我一定會盡快把錢還給你們的。」褚妙妙堅定地說道。
郭正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快地瞄了畢雅夫一眼。
其實,真正的金主是畢雅夫啦,他們只是撈個好人假名來當當而已。
「妙妙啊,既然你要找工作,那你要不要考慮到我家來幫忙?」畢雅夫乘機說道。
去畢雅夫家工作?「我不去。」褚妙妙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畢雅夫。
警察是人民保母,還值得信任,誰知道這個畢雅夫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搞不好根本就有無聊的戀童癖。
「小姐,我如果對你心有不軌,幹麼在警察面前說?」畢雅夫雙手高舉,大聲喊冤了起來。
郭正明點點頭,因為畢雅夫剛才拿錢給他時,也順道把身份證讓他影印了一份。
「我們家有警民連線的設備,也安裝了保全,如果我行為不軌的話,你可以按鈐求救。」畢雅夫黑亮的眼漾著笑,表情一派坦蕩蕩。
「你要我到你家做什麼?」她問。
「遛狗。」畢雅夫咧嘴一笑。
「遛狗!」
褚妙妙和郭正明同時驚呼出聲,不可思議地瞪著畢雅夫。
這人是錢多到腦筋糊塗了嗎?
「你是錢太多沒處花嗎?」她亙截了當地問道。
「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啦。」他的錢是真的不少。
「你不是說你經常出國,也經常到國內各地出差嗎?那你之前找誰遛狗?」褚妙妙逼問道。
她不想他只是為了同情她,硬是找出一個工作來安頓她。
「我之前出差時,會帶阿波羅去住旅館。」畢雅夫擰起居,頹肩歎了一大口氣。「但是,每次我回國時,它就得憂鬱症。一下子巴著我,一下子咬我,喜怒無常到害我都神經緊張了起來。」
狗得憂鬱症?!
褚妙妙覺得很荒謬,「噗」地笑了出來。
緊鎖的眉宇一旦鬆開,青春模樣頓時表露無遺。兩顆小虎牙配著水水杏眸,可人得緊。
畢雅夫笑望著她,當下決定在他的家中再多養一隻小貓,應該也不是件壞事,至少,在天寒地凍時回到家,多一點聲音總是多一分溫暖嘛!
而且,如果他和小貓一起住得還習慣的話,他也不用因為不喜歡孤單在家,而老要找女人回家過夜了。
花花公子面具掛久了,也會想卸下喘口氣啊。
「如何?你現在可以輕易找到一份工作,純粹遛狗!你可以不用負責其他家事。我不會付薪水給你,但我會供應食宿。」他並不擔心養虎為患,畢竟小貓不把他當男人,而他也只把她當小貓。
「如果我還包辦家事,你會再付薪水嗎?」她問。
「沒問題。」畢雅夫一口答應。
「我考慮一下。」褚妙妙皺著眉,坐回公園座椅上。
她的運氣向來不大好,面對著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當然不免會憂心仲仲。
一陣冷風吹過,褚妙妙抱緊畢雅夫的皮外套,卻還是打了個冷顫。
「答應他吧,郭伯伯會把他的資料在腦袋裡存檔,萬一他對你有不規矩的行為,我會出來作證保護你的。」郭正明不忍心看年輕女孩夜宿公園,當然幫忙勸進。
妙妙已經二十歲了,他也沒法子安排什麼社會機構介入啊。
「看在郭伯伯為你作保的分上,我答應給你一個月的試用期。」褚妙妙抬頭看著畢雅夫,正經八百地說道。
「喂!你這小野貓的氣焰未免太高張了吧!」畢雅夫不客氣地伸手揉亂她的一頭短髮。
「不要亂摸我的頭啦!」褚妙妙大叫出聲,拿起後背包甩擊他的肚子。
「走吧!」畢雅夫輕而易舉地拎高她的後背包,元氣十足地說道:「我們回家吧!」
回家哪……
褚妙妙咬住唇,強壓住心頭的哽咽,跟上了畢雅夫的腳步。
「郭大哥,下星期三爬完山後,順便到我家玩,好讓你視察一下她的工作環境。接著,我請你們去吃晚餐,不准拒絕。」畢雅夫朝郭正明揮揮手,揚聲說道。
「好。」郭正明上前一步,拍拍褚妙妙的肩膀。「要好好過日子喔。」
褚妙妙紅了眼眶,一個勁地猛點著頭。
她隨著畢雅夫走出公園,跨上了他的重型機車。
車身的設計讓她不得不傾身緊抱著他,她忍不住咕噥了一聲「色狼」。
畢雅夫笑著沒接話,發動機車飛速地疾衝而入夜色裡。
當夜風從褚妙妙的耳邊、頰邊呼嘯而過時,她的心裡躍過了陣陣的期待——
有地方住了,有工作了。
她的明天即將因為這個男人而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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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宿全免的強大誘惑,以及打掃煮飯又可以有錢拿的狀況之下,褚妙妙很快地成為畢雅夫家的女傭,包辦所有柴米油鹽,兼代繳水電的任何家庭瑣事。
這一住就是一年。
以前的她,排斥和人有肢體接觸。可畢雅夫對她來說,是個中性的角色,所以他們的交情慢慢地進展到可以勾肩搭背,活像是拜把兄弟一般。
她經常想,他們對彼此而言,算是各取所需吧!
自小畢雅夫的爸爸只懂得用物質補償他,而他的媽媽更糟,壓根兒就希望小孩沒出生過。所以,他討厭孤單,因為那會讓他回憶起太漠然的童年。
雖然他的舅舅和舅媽視他如己出,他和唯一的哥哥畢衡達感情也不錯。但,他就是對「家」這個字眼,充滿了矛盾心情。
她懂他的心情,因此總會適時地扮演起家人及朋友的角色,好填滿他一人居住的冷清,也順道滿足她心裡對家庭的渴望。
褚妙妙不知道自己現在有沒有變得更好,但她知道她的心開始慢慢安頓了下來。
她發現她喜歡帶狗散步,她不討厭讀書,她開始準備二技的入學考試,她對櫥窗擺設有點興趣,她熱愛從音樂中找到心靈撫慰,她發現她不再那麼憤世嫉俗、不再那麼……
絕望。
這一切都該謝謝她的「恩人」畢雅夫吧,雖然她抵死也不會在他面前這麼稱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