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轉身就跑了!
「喂,妳……」等一等啊!
留人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他只能望著她倏地轉身落跑,臨走前還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對不起」,著實令他傻眼。
「找工作加油啊!」末了,他只能遠遠地對她喊道。
而收到他善意的祝福的阮阮,腳步微頓了下,一頭輕飄飄的短髮卻沒能遮住她紅透的耳根,和一路蔓延至纖細頸項的瑰麗緋色。
有趣的女孩!
像只容易驚慌害羞的小羊兒一樣,逗弄起來一定挺好玩的!
望著她急急忙忙飛奔離去、半途還差點絆倒的驚險畫面,沈懷德不禁對這個初次見面的年輕女孩感到興味。
如果還有機會見面就好了……
當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心底的期待時,他怔住了。
「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他搖頭,為自己突來的失常感到好笑。
「明天就要回紐約,這種事是不可能的!」他低喃。
就算真的再次相見,他也不認為那個容易緊張像只受驚小動物的女孩會記得自己。
打從一開始,她就連正眼都沒瞧過他吧?
不知為何,對於這件事,他心底是有點介意的。
在美國見多了熱情主動的洋妞,難得回台灣一趟,竟讓他遇上這麼一個膽小羞怯的女孩,還莫名地牽動了他的心緒。
還在想著來不及留住的女孩,他眼角餘光不意瞄到,一旁與他同高的櫥櫃上,露出了半截眼熟的白色紙張。
「這是……」
那女孩的履歷表!
將紙取了下來,沈懷德這才發現剛剛整理時,竟漏掉了這張。
望著佳人已然失去芳蹤的門口,他再次低下頭看著履歷表上詳細的資料,和那張笑得靦腆秀氣的大頭照。
「真是個有趣的女孩。」輕撫過照片上那張帶著笑意的臉,他輕喃,心底竟生起一股莫名的遺憾。
不可能再見的啊!
真的……不可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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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的惡夢成真了!
打從畢業至今,算來也將近三個月,前些日子和學生時代的死黨們一同出遊,眼看幾個好朋友都有不錯的發展,在各自的領域找到一片天,只剩她一個人還成天無所事事地在家裡蹲,她的心情不免一陣沮喪。
尤其想到家中爸媽的叨念,和厝邊頭尾那群叔伯姑嬸三不五時的關切,她就更難過了。
「我也很努力了啊!為什麼會這樣呢?」
阮阮小鹿般的圓亮杏眸含著兩泡淚水,以蝸牛般的速度拖行在鄉間小道上,昏黃的路燈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她低垂著白淨的小臉,望著手中寫滿了長長一串公司行號的名單,粉嫩嫩的唇兒不禁委屈地抿了起來。
從懷中掏出一支紅筆,用力地將名單上唯一沒有被畫線刪除的公司大大打了一個叉,她忍不住再次歎息。
第一百家……
她已經應徵了一百家公司,也被一百家公司打了回票!
這種「豐功偉業」若傳了出去,相信一定會成為鄉里間茶餘飯後的笑談吧?
老爸老媽也一定會被她氣死的!
抬頭望著不遠處隱隱透出燈火的四合院農莊,阮阮重重垂下了腦袋瓜,都快沒有勇氣踏進家門了。
想起等會兒又要面對老媽連珠炮似地追問與責備,她就覺得心頭一陣緊張,可該來得總是會來……
「唉,只能硬著頭皮回去了。」
雙手緊緊握拳,她先在外頭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抱著必死的決心,舉步維艱地僵硬朝家門走去。
然而她才一進入四合院前的曬穀場,就發現有些不對勁。
向來空曠的場地上,並排著幾輛在她們這種鄉下小地方不曾出現過的高級轎車,屋內傳來老爸小酌後的開心吆喝、老媽熱情的招呼聲,更讓她好奇今天家中是來了什麼貴客,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哎呀,阮阮妳終於回來溜!」才剛進家門,眼尖的老媽就喊道。
頓時,原本熱鬧的氣氛安靜下來,廳子裡十來個人的目光都移到她身上,讓她登時愣在當場、進退不得。
「呃……嗨!」
她有些僵硬地擠出一抹微笑,可面對自己成為目光焦點這件事,還是緊張得俏臉發白直想掉淚。
唉,沒辦法!
誰教她天生就膽子特小,又容易緊張呢?
「欸,阮阮,好久不見了,我好想妳呢!」突然,一陣嬌滴滴的熱情女聲打破了沉靜。
聲音的主人款擺著一身和樸實農村毫不搭調的粉紫色夢幻飄逸名牌洋裝,嬌美的臉上掛著甜膩膩的笑容,翩翩來到阮阮面前。
望著眼前美人看似陌生卻又熟悉的嬌麗臉孔,阮阮有一瞬間的茫然。
「呃,妳是……艾美惠?」瞪大了眼,她終於認出對方。
可她的稱呼,卻讓眼前嬌滴滴的美人兒不滿地瞇起了美眸,眼角還微微的抽搐了下。
「阮阮,我鄭重請妳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名字,人家現在有個美美的藝名叫做『艾星琳』妳不會沒聽過吧?」
眨巴眨巴著一雙嬌媚大眼睛,纖纖食指轉呀轉著長長的波浪鬈發,艾美惠……呃,不,是艾星琳,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嬌貴氣息,不忘努力強調自己已然改名擺脫過去那個俗氣到不行的名字。
相較於全身名牌嬌艷萬分,週身彷彿還散發出閃閃光芒扎得人眼睛睜不開的艾星琳,幾個月來忙著找工作連覺都沒睡好的阮阮,簡直像是路邊不起眼的小石子讓人易於忽略。
「阮阮吶,妳還記得美惠……呃,我是說星琳啦!妳們小學、國中都同班,感情應該不錯喔?」阮母語氣略顯興奮,抓著女兒自顧自地直說下去。「妳知道嗎?星琳現在已經是大明星,拍連續劇粉紅的咧!她聽說妳畢業後找不到工作,今天特地請她的同事替妳安插個工作,妳還不快謝謝人家!」
艾美惠要「幫」她?
阮阮疑遲的目光投向一旁那個不時和那票經紀人、宣傳人員交頭接耳的女人,不能怪她不知感恩,而是--
從小到大,自己一向只有被艾美惠欺負的份!
不論是上學提書包、午餐貢獻便當、下課代寫作業……這種表面上是「好朋友」,實際上卻是「女王與僕人」的不幸關係,好不容易到了阮阮發憤苦讀考上公立高中,而艾美惠進入專科藝校就讀後終結。
可如今,惡夢又要重演了嗎?
「阮小姐,妳好,我是星琳的經紀人忠哥,由於公司安排星琳接下來三個月要赴美工作,順道遊學,聽說妳是C大英語系畢業的高材生,希望能聘請妳當星琳的陪讀,當然,如果表現不錯的話,未來也有機會成為正式員工,不知妳意下如何?」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向阮阮遞出了名片,進一步說明道。
「哎哎哎,不用考慮了啦!她畢業都三個月了也沒找到工作,我就說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有啥用?還不如星琳現在多風光!」
阮父砰地一聲拍了下桌大聲說道,讓阮阮難過得垂下了腦袋。
一旁的阮母也頻頻點頭附和,「就是說啊,難得星琳顧情分,願意提供這麼好的機會,阮阮妳就給我好好陪著星琳去美國,有什麼事妳要多幫星琳擋著,做人要懂得感恩吶!」
「咦?可、可是我……」阮阮猶在掙扎。
「吼,沒什麼好可是的啦!難道妳想賴在家一輩子?」阮母沒好氣地斥道,教她一時間無話可說。
就這樣,在阮阮完全來不及開口反駁的情況下,她被趕鴨子上架成了艾星琳的陪讀小跟班,誠惶誠恐地準備面對接下來三個月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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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陪讀根本是好聽,打從飛機抵達紐約甘迺迪機場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阮阮苦力雜役的悲慘命運。
即使同行的人除了她之外,還包括星琳的經紀人忠哥和一名宣傳助理妮吉,可會被呼來喚去辦事的,只有她和資歷尚淺的妮吉,兩個年輕女生面對艾星琳那足以塞下一卡車的行李,只能咬著牙硬扛了。
「天吶,才不過來三個月,大小姐她是把整個家都搬來了嗎?」好不容易合力將最後一箱行李搬下臨時租來的箱型車,晃著一頭時髦的爆炸髮型,妮吉沒好氣地咋咋舌道。
「妮吉,妳別這麼說,萬一讓星琳聽到就不好了。」扯扯對方的衣袖,阮阮小小聲勸道。
「我說阮阮,妳的人怎麼就跟妳名字一樣軟趴趴的?照妳這種個性,不被那女人吃得死死的才怪!」雖然認識才沒幾天,但妮吉還是忍不住要訓話。
沒辦法,她就是很看不慣艾星琳仗著自己大牌就對工作人員頤指氣使的態度,尤其遇上了好說話的阮阮,那女人惡劣的本性簡直是變本加厲了。
「星琳她是老闆嘛。」阮阮仍舊笑笑地軟言溫道。
「老闆?若要說老闆,那也是忠哥好不好?平平都是人生父母養,憑什麼她就能這樣把人像狗一樣支使?據說在我來之前,那女人已經氣走了好幾任助理和保母了,阮阮妳可要撐著點,千萬別被她給氣哭啊!我可不想一個人留在紐約伺候那位難搞的大小姐!」妮吉不屑地啐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