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旁的男人們,也回過身來,紛紛低頭察看。
粗糙的氈毯飄動,接著,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張楚楚動人的臉兒,怯生生的抬起,她像是落進陷阱的小動物,盈盈的水眸裡,充滿了驚慌與無助。
原本滿面怒色的男人,瞬間微微一愣,雙眼緊盯著幽蘭,眼裡的怒氣,不知不覺全褪去,被笑意取代。
他甚至蹲下來,彎著唇微笑。
「嘖嘖,瞧,哪來的美人兒啊?」他嘴裡嘖嘖有聲,視線像是被黏住般緊盯著她,再也挪不開。「是你扯了我的氈毯嗎?」
尚未熟悉北國語言的幽蘭,茫然無措的跪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看著這陌生的男人,因為他的笑容,非但沒有放鬆,反倒更為緊張。
她敏感的察覺出,這男人的笑容裡,有著某種意圖。
「怎麼不說話呢?」男人又問,湊得更近。
一旁有人開口了。
「看這女人的樣貌,不像是北國人。」
「的確。」
「鷹族離南方最近,城內有南國的奴隸,也不足為奇。」另一個人說道。
「是嗎?」那男人玩味的一笑,視線掃過跌坐在地上,那裹在破舊衣衫下,纖細柔弱的身子。裸露的纖足,讓他瞇起了眼。
「狼王,你該不會是對這南國女人感興趣吧?」隨行的男人裡,有人鄙夷的瞧了一眼。「這女人瘦得像個孩子,全身上下,只怕沒幾兩肉。」
狼王笑了笑,眼裡閃爍著淫邪的光芒。
「這你們就不懂了。南國的女人,得好好疼、好好嬌養著,那一身細皮嫩肉,比嫩狐的皮毛,更滑不溜丟。」他放肆的伸手,撫著幽蘭的雙手。「嘖,真是浪費了,這麼嬌嫩的小手,怎麼能做粗活呢?」
男人的輕薄,以及毫不遮掩的邪惡意圖,嚇壞了幽蘭。她全身僵硬,因為恐懼,所以無法動彈。
她從未遇過這種事。就算被擄來北國,身處在鷹族的城中,被迫做著勞動,但這裡的人們,始終跟她保持距離,更不曾對她有絲毫的腧矩。
而這個陌生的男人,卻緊握著她的手,一寸寸拉近她,在大庭廣眾下,就要態意輕薄她。
「狼王,再怎麼說,這是金凜的城。」隨行的人,不安的出聲提醒。
「別怕,不過是個奴隸,我只是嘗嘗,金凜不會捨不得的。」他舔了舔唇,一時色迷心竅,捏住她的下顎,就要強吻她。
「不、不要!」
她一時心慌,想也沒想,伸手猛地揮去——
啪!
清脆的聲音,迴盪在四周。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挨了一巴掌的狼王,緩緩的轉過頭,難以置信這個卑微的奴隸竟敢反抗。他撫著被打的臉,兇惡的瞪著她,笑意早已煙消雲散。
「打我?」他喃喃自語。
那恐怖的表情,嚇得她小臉蒼白,雙手後撐,笨拙的頻頻後退,妄想要逃離魔爪。
狼王卻怒叫一聲,抓住鐵鏈,猛地將她拉回來。
「媽的,還想逃?!」被奴隸拒絕,甚至反抗的憤怒,讓他覺得受到羞辱。恣意妄為慣了的他,兇惡的下令。「都圍過來!」
隨從們不敢反抗,只能無奈的互看一眼,就依從了命令,用高大的身軀,遮擋了惱怒的主子,以及那個倒楣的奴隸。
陰影之中,幽蘭的臉色,變得更慘白。
狼王伸手,不再憐香惜玉,粗魯的扯住她的長髮,在掌上繞了一圈又一圈。他咧著嘴,獰笑著。
「我沒嫌你,你卻敢嫌我?」他冷笑著,揚起另一隻手,粗厚的掌心,毫不留情的揮下。
她被打得偏過頭去。強大的打擊,讓她眼前昏黑,甚至覺得耳裡嗡嗡作響,要不是狼王揪住她的發,她肯定早已摔跌出去。
劇痛一點一滴,滲進她的身子。她軟弱無力,痛得發出呻吟,卻覺得頭髮再度被扯緊。
然後,又是一下重擊。
這一次,幽蘭甚至發不出呻吟。
痛楚爆發,奪去她所有力量。她緊閉雙眼,無助的顫抖著,聽見男人的咒罵,以及衣裳被撕裂的聲音——
驀地,銀光閃過。
當!
一把鋒利的銀刀射來,精準的穿越過狼王侍從所圍成的人牆,牢牢的插入石牆中。閃著光芒的刀鋒,離狠王的頸項,只有半寸不到。
「放開她。」
冰冷的聲音,震動了所有人。
狼王臉色發白,一動也不敢動。而遮蔽他的人牆,因為金凜的到來,竟無聲的瓦解,人們不敵金凜所散發的氣勢,全都不由自主的後退。
漆黑的眸子,在掃見那粉嫩的頰上,因為重擊而留下的紅腫傷痕,而略略瞇起。怒火進裂了箝梏,在那雙黑眸裡,燃成燎原大火。
金凜唇邊的笑意,讓人更覺膽寒。
「別大驚小怪。她不過是個奴隸!」狼王硬著頭皮,丟下手裡的女人,站起身來,強迫自己,不要因為金凜的目光而畏縮。「而且,她還是個南國人。」他強調。
「就算是奴隸,也是我的奴隸。」
金凜彎唇,目光更駭人。
「只要是在我城裡,就是我的人。」
他緩緩說道,唇邊帶著客氣的笑,但那銳利冰冷的視線,卻將那些狼族的人,一個一個掃過,然後定在狼王身上。
「無論是誰,都不許傷了我的人。」
他臉上雖帶著微笑,但任誰都聽得出,話裡的警告意味。
氣氛緊繃著,幾乎可以用刀劃開,所有人只覺得頭皮發麻,清晰的感受到金凜全身輻射出強烈的憤怒,以及戰意。
雖然,以奴隸待客,在其他的部族裡是稀鬆平常的事。但是鷹族紀律嚴明,不僅僅是族人,就算是奴隸,也不受欺凌,這是金凜的原則,從來不曾被打破過。
狼王來過幾次,自然也知道金凜的原則。
只是,他一時著迷於幽蘭的美色,又因為被打,而氣昏了頭,才會妄想要就地侵犯她。
說來說去,是他自己理虧,但是,縱然被金凜撞見,那駭人的怒氣也太不尋常。身為主人,他大可輕描淡寫,開口訓斥奴隸,再遣退她
就好,根本用不著拔刀相向。
任誰都瞧得出,金凜對這個奴隸的在乎,遠遠超過了他護衛其他人時的堅定。他的怒火,燒得那麼炙熱,簡直像是個眼見心愛妻子被別的男人輕薄的丈夫。
找不到台階可下的狼王,有些惱羞成怒了。
他方要張嘴,好在,一旁的金冽,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出來打圓場。
「狼王,大廳已備妥酒宴。」他從容走上前去,滿臉都是友善的笑,甚至還伸手,熱絡的攬住全身僵硬的狼王。「走吧,好酒好菜,都在那兒等著呢!」
狼王瞇眼,考慮了一下,終於決定,沒必要為了一個奴隸,跟鷹族為敵。他冷哼一聲,揚手一揮,帶著那群侍從,全都往大廳走去了。
原本擁擠的迴廊,瞬間冷清不少。
只剩下軟倒在地上的幽蘭。
以及握緊雙拳、垂眼注視著她的金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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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恨她。
金凜咬緊牙關。
他更痛恨自己。
金凜反覆告訴自己,倒臥在地上的,是一個最惡毒的女人。是她背叛了他,將
他誘入圈套,監禁了三年之久,卻又能在事後裝作完全無知,繼續以那無辜的表情、澄澈的眸子,對著他睜眼說瞎話。
這三年以來,他無時無刻,不深恨著她。
但是,當親眼看見狼王輕薄她、痛打她時,憤怒佔據了他的身軀,所有的理智,全數被怒火燃盡。那一瞬間,他幾乎就要揮刀,當場砍下狼王的人頭!
他深吸一口氣。
該死!
他是這麼恨她,為什麼在看到她受欺凌時,卻會覺得無法忍受?
「凜……」
軟軟的嗓音,輕喚著他。
原本倒臥在地上的幽蘭已經清醒過來。劇痛仍在折磨她,頭部遭到痛擊後,她直覺得嘿心、暈眩,極度的下適,但是金凜的出現,讓她渾然忘了疼,眼中再度有了光彩。
他救了她!
驚喜在幽蘭心中,如春天的花苗,滋長蔓延著。
金凜出手,逼退了那個邪惡的男人。他救了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冷淡疏遠,就像是寒風一般,幾乎就要吹熄她心中希望的火苗。直到今天,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聽見了金凜的聲音、看見了他的憤怒,她才又重拾希望。
金凜半瞇起眼,眼中除了憤怒之外,又添了厭惡。
厭惡她。
也更厭惡他自己。
他走上前,拔出石牆上的刀,不再多看她一眼。
「謝謝你。」
她虛弱的聲音響起,迴盪在空曠的走廊上。
「我只是不想讓那傢伙,弄髒我的城。」他收刀入鞘,語調冷得像是冰,幾乎能凍人。
幽蘭強忍著不適,搖搖晃晃的起身。那冷酷的說詞,讓她瑟縮了一下,但卻不能讓她放棄。
「凜,告訴我。」她柔聲要求著,執意要問個清楚。「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有那些誤解。關於你說的一切,我全都不知情——」
驀地,他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