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渾渾噩噩中,嚴定川已做好晚餐,而徐安佾仍舊窩在沙發裡,姿勢一直都沒變過……
第九章
「趁熱吃啊!」
「我不懂。」
「不懂什麼?」他順手夾了塊肉放進她的碗中。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約兩個星期前,我就發現自己可以不用枴杖行動。」
「我不是說這個……啊∼∼原來這麼久了,你怎麼不早點讓我知道?」
「趁熱吃吧!妳還真容易被人轉移話題。」再把香菇夾到她的碗中,此時才發現她的碗已如小山般的高。「吃吧!妳慢慢吃,我慢慢說,妳想聽的,我絕不會漏掉的。」
他的溫柔,讓她失了神,動作也就隨之有節奏地一口口扒起飯菜來。
嗯∼∼看來他已慢慢馴服了眼前這個傻氣得令他心憐的女人,他滿意地笑著,一手輕撫上她半長不短的鬈發,順著發勢,在她的肩上以著他修長的手指不住地捲著她輕揚的髮梢。
那樣的愛憐,也是那樣的情挑……
「咳、咳!」
「小心點!」
肩頭一偏,閃過自徐安佾嘴裡噴出的飯粒、菜渣,他手沒閒著,馬上抽了張面紙拭上她的唇角。「連吃個飯也會嗆到,要是沒人看著妳,小心有天妳出了事,倒在家裡好幾天也沒人知道。」
「我哪有,是你說的話,做的動作讓我凸槌的好不好!」
「哦∼∼我的話和動作讓妳產生了什麼感覺?」
椅子一拉,嚴定川將他的上身更加傾近徐安佾,她則直覺的上身一直往後仰。
「為何妳今晚如此緊張?」薄唇一笑。
天啊∼∼徐安佾的血液不住的往頭上衝,暈了,她真要暈了。
「為、為什麼要……對我這樣……你還沒回答我……」天啊!為何她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的虛弱?
「妳想知道什麼呢?」
哦∼∼那樣溫柔而憐惜的聲音,要她說出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她也願意……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的身體湧上熱潮,眼前的他曾經與她有過最親密的接觸呢!「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對我有了改變?」
「我也不知道。」嚴定川一笑,俊顏展現出無奈卻又欣喜的神態,「這其實得問妳,妳到底是用怎樣的方式,讓我一步步地……不能沒有妳?」
「啊?」
「我一直想要有個家,一個溫暖的家。在妳住進來之前,那樣的想法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娶個老婆就能有個家啦!何必一定要我?」她不懂。
「沒辦法,妳是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帶給我家的感受的女人,不然我也不會喊妳一聲孩子的媽了。」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面對如此直接的表白,她還有抵抗的餘地嗎?
啊∼∼心跳就這麼停了,也好幸福呢!
徐安佾伸手輕扯著嚴定川的袖口,「我……很喜歡你的,不管你為什麼會如此看待我,就算這樣的感覺不會持久,我也甘願……當你半天、一天,孩子的媽……我都甘願。」
粉腮桃紅,看得嚴定川心蕩難平,他輕歎,是憐惜、是不捨,亦是不忍。「不要這麼委曲求全,我選擇了妳,要的不是短暫的安慰,而是長久的相伴。」
「真的嗎?」她抬眼,透過泛著水光的瞳仁映入的是嚴定川的眼。
這樣純真至性的她,他怎麼捨得讓她受到絲毫的傷害。「曾經我所追求的另一半,是一個能與我齊頭並進,與我一起創造榮耀的女人。」
「很明顯,我不是。」她苦笑。
「還好,妳不是。」嚴定川微微一笑,「妳告訴了我妳的過去,現在,妳頤不願意聽聽我的故事?」
「願意!願意!」徐安佾猛點頭,煞是可愛。
「這麼想聽啊?那就先吃口飯,別餓著,我才要說。」
他的貼心,讓她窩心,她開心地吃了口飯,而後偏頭看著他,一臉討賞的模樣,讓嚴定川忍不住笑了。「好,看妳這麼乖,我就說了。」
他頓了一下,語調如常地開了口,「五年前,我家人在來片場探我的班時出了車禍,全走了。」
淡然的語氣,卻讓徐安佾原先帶笑的臉僵了。
「從那時起,我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成了像個孤兒般的大人。」
「對不起……」徐安佾手抖著,她壓低頭,好努力、好努力地想要讓自己開朗起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他感到絲毫的壓力。「我不知道……」
「沒關係,這些話我一直想找個人來說、找個人來聽。」嚴定川抓住徐安佾發抖的手,緊握著。
她抬起頭凝望著他,從她顫抖的手中傳來的是嚴定川微濕的手熱,那是他的痛呢……他給她看了他的傷,一如她讓他知曉她過去的痛。
「那你說,我聽,好嗎?」
「嗯。」嚴定川伸出另一隻手,愛憐地抹去她眼中的水光。
如果曾有人為你流下真誠的眼淚,那你這一生就沒有白活--嚴定川腦中浮現這句西方諺語,此刻看著指上的淚痕,他的心感受到這五年來從未有過的溫暖。
「以前,我能一直向前衝,為事業打拚,是因為我有個家,當我工作累了,母親會為我準備熱騰騰的晚餐;當我工作遇上瓶頸,父親會與我一起討論各種可能的解決途徑;而當我成功時,我的小妹會用全天下最燦爛的笑容,來為我錦上添花。
「他們是我最愛的家人,因為有他們的支持,所以我選擇了在工作上能與我並駕齊驅的女人;那時的我需要的不是另一個家,而是一個競爭及激勵的對象。但這一切在車禍那天全都變了……
「失去了家人,我開始在建沁的身上找尋家的感覺,直到那時我才發現,在我內心深處最渴望的並非是成就,而是一個家……」
「建沁小姐不能嗎?」
「我與她是在大學時因理想與熱情而結合,那是我青春的印記,卻無法成為我一生追尋的歸屬。我變了,而她沒變,所以我們只有分手一途;一如妳與楊勁甫,在時光的流逝中、在社會的淬煉下,再也回不到過去。」
「那我……你對我?」
「緣分,讓兩個傷心人相聚。」
「只是緣分?如果有一天,有其他更適合你的人出現……」她不希望這份情感只是被如此的解釋。
「緣分是開始,但我並不想讓它結束,所以我要留下妳,我要綁住妳。」嚴定川的手突然緊握,讓她一驚,未及反應,便被他狠狠的吻住掌心!
「你!」
「全球人口那麼多,也許在某一處會有更適合我的人,但此時此刻,我遇上了妳,不是別人,妳知道嗎?在我最需要溫暖時,是妳給了我溫暖;在我最寂寞無助時,也是妳陪伴著我度過寂寞;這段走過的日子,才是真正令我動心的過程,所謂的適合,需要契機才能體現,而我在未來的日子裡,我不願再與別人有任何產生契機的可能,妳明白嗎?」
「你,你說得好複雜,我聽不懂……」但她手心上的吻,卻是強烈地令她感受到他的話外之意。
「不懂的話,咱們就來身體力行吧!」手一拉,她整個人便倒在他的懷裡。「告訴我,妳願不願意就這樣一輩子陪著我、愛著我,給我溫暖、給我一個家?」
「當然願意!」她抬頭大喊,好不容易她聽懂了嚴定川的話,急急的回答,只怕他反悔。「你……絕對不能反悔,如果我一直愛著你、一直陪著你、為你建立一個溫暖的家,你就絕對不能丟下我!」
「放心,我的傷口只有妳知道,除了妳之外,我還有哪個地方能去呢?」
「真的?」
「真的,要是妳不放心,就嫁給我吧!我們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妳願意嗎?」
「願意!我願意!」
「太好了。」嚴定川將頭靠在她的肩窩上,他吐了口大氣,那些往事曾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曾以為這些事他一輩子都說不出口,那些傷痛他一輩子也無法面對。
直至遇到了她--徐安佾。
結疤,是在日子的流逝中,緩緩的成形;傷痛,是在有她的陪伴下,慢慢的消去。
他不曾刻意注意是從何時開始,她進駐到他的心,也許是從平安夜的一場出岔開始,但所謂的情感,早已在無數的相處推演下累積成形,當他驚覺時,心防早已潰堤,除了承認自己愛上她之外,他已別無出路。
是啊!他愛上了她,愛上了一個純真至性的女人。所以,他要她也愛上他,不讓她有離開他的絲毫可能。
這也許就是他這段日子以來,不知為何對她一再破例的原因啊……
嚴定川脆弱的模樣,讓徐安佾感到心疼,他靜靜的靠在她身上,大口大口地吐著氣,彷彿許久未曾真正呼吸過似的,渴求著空氣的解放。
她多心疼啊!
曾經以為自己的傷痛已經夠悲慘了,但在嚴定川的遭遇面前,一切的苦楚都得以化消了。
那些痛算什麼呢?她要堅強,她要成為他的陽光,讓他自由呼吸,讓他開懷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