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自己是怎麼了,竟如此擔心一個陌生的女人,明知依她獨立的個性,根本就不需要別人替她操心,卻還是無法抹去心中的擔憂,就連此刻,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何要冒著被曬傷的危險,緊盯著她的睡顏不放。
不期然的,腦海閃過昨天與她的對話,想起她不帶一絲傾慕的眼神,下顎不覺地繃緊。
絕非他對自己太過自信,而是以往女人對他展現的熱情與興趣,讓他深刻體會自己對異性的吸引力,雖然她也表現出對他的欣賞,卻沒想進一步的接近他,更別說是施展魅力吸引他了,就如同他認知到的,她對他沒興趣。
他應該高興的,不是嗎?他必須專心在任務上,而她的無動於哀正符合他的需求,那,他為何會覺得若有所失?
因為她的表現與他的經驗背道而馳,才使他對她多了份關注?
因為她夾槍帶棍的話語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新鮮感,所以他才想多跟她相處?
他深思著,試圖釐清心中模糊紛亂的感受,渾然不覺熱力四射的日光已讓他汗曝了靦衫。
陽光俏俏移動了腳步,趁隙溜過枝葉,灑上她蒼白的瞼,她嚶嚀一聲,眉宇間的皺痕加深了幾分,正當她想挪動身子避開突來的熱源時,熱源卻消失了。
她舒服地歎了口氣,然而幾秒後,不知是被什麼驚擾了,她猛然睜大了眼,警戒的視線盯住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嗨。」諾頓低眸垂視她,微笑地打了聲招呼。
黃苡玦微露慍色,很不高興他嚇醒了她,「你沒事杵在這裡做什麼,害我以為有壞人。」起床氣和虛驚一場的怒氣交織,讓她的口氣很沖。
他仍是溫文地笑著,似乎很欣賞她嬌怒的模樣,「怎麼不進屋裡睡?」
她本想叫他少管閒事,卻見他站立的位置正好為她擋去迫人的日光。
一股受人寵護的暖意闖進心窩,到嘴的惡言霎時化為雲煙,讓她悶悶地閉上嘴,改用不善的目光攻擊他。
陽光籠罩住他全身,金髮在陽光的照映下,泛出一圈矇矓的光暈,俊美如神的瞼孔帶著醉人的紅暈,幾顆頑皮的汗珠沿著發紅的頰邊溜滑而下……
看得出他被曬得很難受,但他忍下了,就為了讓她擁有一份好眠,就算她沒給他好臉色,他也沒有轉身離開……真不懂他在想什麼。
她沒轍地歎口氣,拒絕他的扶持,緩慢地爬起身,拖著腳步往屋裡走去,「你嫌自己皮膚白,跑出來做日光浴啊,我看你還沒曬黑就先脫一層皮了,我那裡有些擦曬傷的藥,回屋裡再拿給你。」
諾頓不語地跟著她走,凝視著她沭浴在陽光中的蹣珊背影,一幅自己抱著她往屋裡走的假想畫面匆地躍上腦際……怎麼會……他這趟台灣之旅可不是來跟女人搞曖昧的!
他瞼色陡地一變,連忙消除腦中曖昧的畫面,猛一個轉身,急步往外走去。
黃苡玦走了一會兒,發覺他沒跟上來,回頭一看,只見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兩道柳眉頓時打了個小結。她偏頭想了下,隨即聳聳肩,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
「喂?」耳畔接收到音樂和人聲交雜而成的嘈雜,她不悅地擰了眉,「媽!你們又在歌劇院……要是這麼閒,不會早點回台灣!」
「就快開演了,你有話快說。」劉月華語氣焦急地催促。
她順從地加快說話速度,「你們丟給我的貴客不太領情哪,到時可別怪我沒照顧他。」滿心好意換來一個背影,她此刻的心情也不怎麼好。
「欽,你等一下。」劉月華停頓了下,似乎在跟身邊的人交談,幾秒後,一道低沉威嚴的男聲傳了出來,「小玦,你不想讓爸爸丟了面子吧?」
黃苡玦翻個大白眼,裝出謙卑恭敬的語氣,「是是是,黃大老闆,你的面子比女兒重要,我早就知道了。」成功的企業家多少有點沒良心,她在親生父親身上驗證到了。
「怎麼這麼說?」電話那頭的黃慶堂語帶輕責,繼而慎重地叮嚀,「我跟人說好了會找人照顧他在台灣的生活,你給我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啊!收票的人來了,我們要進去了。」話畢,通話也結束了。
被掛電話,黃苡玦的心情更惡劣了,她憤慨地扔了下手機,「什麼多花點心思?聽起來就像是要我去倒貼人家嘛!」
第三章
燈火通明的飯廳裡,擺滿了熱騰騰的各式佳餚,洋溢著引人胃口大開的食物香氣,但一望去,桌上只擺了一副碗筷。
黃苡玦拉開椅子坐下,動動因長時間抄寫文書而僵硬的肩膀,而後望向王嫂,「諾頓今天又出去了?」自從那天下午之後,她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王嫂遞給她一碗白飯,「一早就出門了,說是要去取材。」
「取材?」他的名片她連看都沒看,根本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他說他是旅行作家,來台灣也是為了寫作,所以這幾天他為了取材,都早出晚歸的。」晚到她乾脆給他一把鑰匙,省得半夜還要爬起來幫他開門。
「難怪這幾天都沒看到他,他住得還習慣嗎?」
王嫂神情不太自然地乾笑幾聲,「應該習慣吧,沒聽他說有哪裡不滿意的。」見他生得俊俏,哪個女傭下是慇勤地噓寒問暖,還能不滿意什麼……哼!要說不習慣,她才不習慣咧,家裡平白多了個男人,害她整天提心吊膽的。
黃苡玦瞥她一眼,她心裡在想什麼,全寫在瞼上了。
「你別疑神疑鬼的,他不是那種人。」她淡淡地說,語氣十分篤定。
光看他清澈溫和的眸子,就知道他為人正派,絕不會做偷香竊玉的下流勾當,何況,他雖認為她美,可眼神也從未出現過想佔她便宜的邪念,連念頭都沒了,哪會做出什麼壞事?
「防入之心不可無。」王嫂固執地堅持己見。在她心裡,小姐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沒有男人見了會不動心,為了以防萬一,她還選了間離小姐房間最遠的客房給他住。
放棄改變她固執的想法,黃苡玦不發一語地用餐,直到放下碗筷,推開椅子起身才說:「隨便你,別讓人覺得我們有失待客之道就好。」而後拎著皮包上樓去。
腳步轉過走廊,正要推開房門,一股奇怪的味道飄進她的鼻間。
她奇怪地抽抽鼻子,隨即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這焦中帶苦的味道確實存在,而且有越來越濃的趨勢。
她將皮包往地上一扔,循著味道定去。
漸漸的走入一片灰白的濃煙中,她半瞇著眼,抬手搗住口鼻,另一隻手則不停地揮開遮擋視線的濛濛煙霧。
「他在搞什麼?」她的房問在二樓,而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三樓客房,家裡只有一名客人,不是他會是誰?
來到冒出濃煙的門前,卻發現門鎖住了,她惱怒地抬腳踢了下房門,「可惡!沒事鎖什麼門!」煙越冒越多,難聞的氣味益發剌鼻,再不採取行動,房子就要被他燒了!
「王嫂!王嫂!來人啊!」她拉開嗓門大叫,卻得不到回應,銀牙一咬,狠下心,用仍然酸痛的肩膀用力撞門。
接二連三的聲響在走廊迴盪,卻不見門板有絲毫撼動,只見她灰黑著一張苦臉,死命猛撞。
「小姐!」被碰撞聲驚擾的王嫂神色倉皇地領著兩名女傭飛奔而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冒這麼大的煙!」
「備用鑰匙呢?」黃苡玦焦急地問。
王嫂一愣,慌慌張張地轉身就跑,「我馬上去拿!」
「你們跟我一起撞門!」她轉向兩名驚惶失措的女傭,急聲下令。不知裡頭的情況如何,她必須爭取時間。
三個女人輪番上陣,一次又一次地撞上門,在王嫂抓著鑰匙狂奔而來的同時,正好聽到一道細碎的聲響,門沒開,只是被撞出一條小小的裂縫。
「快把門打開!」沒時間氣惱自己的徒勞無功,黃苡玦立刻站到一旁,讓王嫂開門。
門一開,夾帶沖天惡臭的滾滾濃煙襲面撲來,四人趕忙搗住口鼻,卻還是嗆得咳嗽,噁心欲嘔。
黃苡玦踐火吔謎陽了一雙美癢,邊咳邊限聲泜咒,「咳!可惡!咳!非殺了他不可!」在公司做苦工返家,還要接受這等折磨,那個臭男人最好把脖子洗乾淨了等她!
濃煙竄出房門,往四面八方飄去,房內的狀況逐漸變得清晰。
確定了冒煙的位置後,她快步走入房內,王嫂和兩名女傭則是膽戰心驚地跟在她身後。
小姐向來最討厭髒亂,整理她的房間時都必須特別注意,誰知她競能如此從容地面對幾乎被煙燻黑的房間,簡直像變個人似的。
末覺三人的驚疑眼神,黃苡玦逕自走向書桌,很快地發現起火冒煙的惡源——一部快焦成一團的手提電腦!旁邊還有一坨疑似灰燼的灰黑碎屑,火苗甚至蔓延到書桌邊的檜木矮櫃,此刻還燃著不小的艷橘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