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就是那個實習講師吧?他不是只是大學生而已嗎?講師……那他到底幾歲啊?
手伸出去,卻撲了個空,她呆呆地看著莫慎雲拿著球轉了個方向,走到講台上。
「課堂結束後,再還你。」將教材放在講桌上,莫慎雲轉頭對她說。
一句話,宣示了他的確是那個實習講師的身份。
搞……搞什麼啊!怎麼他老是這麼突然呢?突然把帳單丟給她去付錢、突然把她的球拿去……
他該不會是想以此威脅她用那四十塊將這顆破球贖回吧?
莫慎雲沒理會表情呆然的樊愛,他清了清喉嚨,以沉穩的音調向台下說:
「各位同學,我是代李教授來替大家上暑修英文課的。雖然名義上是你們的老師,但還是請各位同學多多指教。」他朝全班微微點了點頭。
「好了,現在,我們開始上課。」他對呆站在一旁、兩手還在半空中伸得直直的樊愛微微一笑。「樊同學,能不能幫我請外面走廊上的同學們進教室呢?」
樊愛一愣。他記得她?
「呃……喔、好。」結結巴巴地回應完,卻聽見身後傳來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那個老師不是還沒點名嗎?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難不成他們早就認識了?」
「會不會其實這個講師是樊樊介紹來的,不是校長請來的?」
「怎麼可能!你以為對方是『麻辣鮮師』裡的不良老師啊?樊樊怎麼可能認識『老師級』的人物。」這個同學的推測贏得大家的認同。
最後,有人提出了結論。
「樊樊,原來你的素行不良已經紅到校外嘍!」
樊愛轉過頭送給那個同學一記衛生眼,不想多做解釋地大步走到教室外。
「喂!沒聽到老師說已經上課了嗎?還在外面混!」她朝走廊上的男同學們說。
她兩手插在口袋,兩腳站得開開的,很像發號施令的大姐大。
「咦!我們的樊樊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聽老師的話啦?你不是一向都是老師們的死對頭嗎?」男同學們戲謔地開她玩笑。
樊愛廢話也不多說,直接抬起長腳就把他們一個個踹進了教室。
「輕點、輕點,你好歹也是個女生耶!」被踹到跌進教室的男同學們揉著摔疼的屁股說。
「用說的聽不懂,非要人家動手動腳,你們幾個欠扁啊!」後面跟著回到教室的樊愛甩了甩腳說。
講台上的莫慎雲低低笑著,發現自己很懷念她那一身令人難忘的野蠻性子。
「我記得我是要你用『請』的。」看著一票摔在講桌前的男學生,他對樊愛說。
樊愛還沒說話,她身後的同學已代替她回答。
「老師,你不懂啦,這是『樊樊式』的請法啦!」
「樊樊式?」莫慎雲很玩味地睨了眼樊愛,後者心跳快了兩拍。
「對啊,就是快、狠、準,不說廢話的。」同學解說。
「嗯。」隱忍著笑意,莫慎雲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的確是有效率許多。」
「樊同學,謝謝你。」他慎重地向樊愛道謝,有趣地發現剛剛很強勢的她,現在居然顯得侷促。
「呃……呃……沒關係。」樊愛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登時讓全班哄堂大笑,也讓莫慎雲的嘴角微微牽起。
她真的很有趣。
樊愛也發現自己講錯話了,她困窘地閃避他的目光。
「沒、沒事的話,我回座位了。」天!今天所有的事都在狀況外。他怎麼會被請來這裡當講師?
她以為她跟他只會有那一面之緣,他卻意外地成了「展青」英文暑修班的代課講師!
她以為他早忘了她,他卻還記得她!
她以為……以為自己也早把他忘了,卻意外發現自己居然還記著他欠她四十塊!
還有……還有她竟意外地發現,原來自己這麼期待再次看到他。
「各位同學,我們先翻開課本……」
因為樊愛,莫慎雲很快地便取得了班上同學們的注意力。雖然一開始大家是基於好奇他與他們學校風雲人物的關係而將視線焦點放在他身上,但後來,卻被他的幽默及博學多聞所折服。
兩堂英文課下來,不時有同學主動發問,有時也會因為莫慎雲偶爾的趣談而全班發笑。
努力做著筆記的樊愛,在偶然與講台上的莫慎雲目光交會中,不時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她移開目光之後就假裝自己是在看被他擺在講台角落的籃球,但沒多久,雙眼又不由自主地回頭捕捉他,然後每一次都發現他像是早料準她去而復返的眼神般,幽深的瞳眸裡總是閃著笑意迎接,接著,在她尚不知如何面對他眼裡的笑意時,他便先一步將視線移了開,莫名地讓她有種頓失方向的錯覺。
這兩堂課,樊愛沒有睡著,也感覺不到肚子餓,她只怨惱著自己怦怦作響的心跳聲掩蓋了他好聽的說話聲。
這大概能算是她有史以來上得最「專心」的課了。
☆☆☆☆☆☆☆☆☆☆ ☆☆☆☆☆☆☆☆☆☆
「……所以,這張信用狀上第四十二項的意思是……」說到一半,下課鐘聲響起。
莫慎雲抬起頭,朝全班淺淺一笑。
「為了不耽誤大家寶貴的下課時間,有關此份信用狀的其它事項說明,欲知詳情,下回分曉了。」
講台下是一雙雙「你夠上道」的眼神。
「好了,我們下次再見吧。」
專科生早已不興什麼「謝謝老師」、「老師再見」的客套話了。莫慎雲一宣佈下課,同學們個個背起早已整理好的書包,準時地離開教室,只剩幾個男女同學圍在講桌旁嘰嘰喳喳。
會來暑修的學生,別期待他們圍在老師身旁是在問課業上的問題,多半不是拍馬屁就是聊八卦。
「老師、老師,你說真的,你是不是認識我們家樊樊?」
「老師、老師,是我們家樊樊介紹你來我們學校的嗎?」
「老師、老師,我跟樊樊交情還不錯,這次暑修的英文考試你可不可以稍稍放點水?」
莫慎雲對於這些問題多半是淺笑不作答,搞得每個學生天馬行空的胡亂想像,愈問心愈癢,愈問愈熱烈。
「對了,老師,我們家樊樊的籃球還被你扣押在這裡對不對?我幫你拿去給她。」一名男同學指著被放在講台角落的籃球說。
「謝謝這位同學的好意,球我自己拿給樊同學就行了。」他朝樊愛的座位瞄過去,那裡早不見了人影。
同學們見新來的講師已將東西收齊,並抱起籃球,知道今天他們的種種疑問是得不到答案了,於是作鳥獸散。
笑鬧聲漸漸遠離教室。
莫慎雲一手拿著厚重的教材,另一手抱著球,在不熟悉的校園裡東繞西逛,最後在走回剛剛上課的教室時,眼角瞥到一抹纖影從走廊盡頭處的女廁出來。
樊愛的眼光不期然地正好對上緩步走來的莫慎雲。
她遠遠地就看到他一個人拿著一堆資料又抱著一顆球,於是隨意地將手在水柱下晃了晃,便朝他跑去。
「哇!你一個人拿那麼多東西喔,要不要我幫你?」嘴上還在問,濕淋淋的雙手卻已從他懷裡接過泰半的教材資料。
莫慎雲看著水漬從她雙手滲進那疊下堂課還要用到的教材資料,卻沒說半句話。直等到紙張吸乾了她雙掌的水分,才取回那遭「池魚之殃」的教材,將籃球塞進她手裡,與她交換重量。
手濕濕的拿籃球,一定會被球上的塵泥弄得更髒。
「怎麼一下課就閃得不見人影?我以為你會來向我討籃球呢。」莫慎雲笑著問。
樊愛拋著球玩,漫不經心地邊走邊回答。
「這顆破球呀,我可不以為會有人想要。」恐怕比他欠的那杯薄荷冰點還不值錢呢。
「球是用來打的,又不是用來收藏的。」他笑答。「這麼說,你並不介意我沒收這顆球整學期嘍?」
「哈!」她豪氣地大笑一聲。籃球從天而降,她豎起食指單指撐起,並且神奇地讓它在指頭上旋轉。
「沒收就沒收嘍,我隨便再干一顆不就得了。」想當初,她就是這樣與這顆破球結下了不解之緣的。
她得意暢笑,卻突然想到此刻在她身旁的,可不是浩成或志維,也不是那些跟她同年歲、很欠人教訓的哥兒們,而是很會讀書、被人誤認為是大學生,其實已是個講師的莫大哥耶。
她接住籃球,帶點心虛的往旁一瞧。
她是早知道自己沒形象可言的,但就像貧民遇到貴族一樣,在格格不入之中,就是能夠自覺到自己明顯的不如對方。
雖然她剛剛那句話不是髒話,但她知道用字滿不雅的……
「做什麼這樣瞧我?我臉上有什麼嗎?」莫慎雲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地問。
「沒有。」樊愛搖搖頭,不見他皺一絲眉頭。
「對了,你怎麼會來這裡當講師?我還以為你只是個大學生呢。」繼續拋著籃球,她問著心裡累積了兩堂課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