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琳,我——」
「我知道你一直想給他們好印象,只是你的方法並未奏效,不是嗎?結果你只是讓我看起來像個沒有思想、沒有頭腦的女人而已。」她深深吸了口氣,「我承認,在同一段時間裡安排兩個約會是欠考慮,但那也只是一時的疏忽而已,你真的希望讓他們認為我覺得這樣做很好玩?」
「說來說去,凱琳,如果不是你那該死的工作,根本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她凝視著他,半晌才平靜地說:「我的工作不是問題,邁克。我們對生活的期望有著根本的差異,那才是問題所在。」她摘下手指上的訂婚戒指遞還給他,戒上的鑽石映著透進室內的陽光,發出閃閃細碎的晶瑩光芒。
他並沒有接下戒指,「不要這麼情緒化,凱琳。解除婚姻是一件很嚴重的事,不要動不動就掛在嘴上。如果你要博取我的關心,這樣的方式並不高明。」
「我是認真的!請你至少尊重這一點,不要認為我只是一時任性!」凱琳咬牙切齒地說,直直伸過桌面的手臂依然保持不動。「拿去!」
他仍不為所動。「不!」他堅決表態。「你累了,而且在氣頭上。我承認昨天晚上是我不夠謹慎,傷了你的心,可是你不能只為了一種感覺就要解除婚約。」
「沒錯!我就是。你完全不能瞭解被傷害的感覺,更不明白那樣的感覺有多重要!」她說完把戒指丟進桌子中央的煙灰缸裡,隨即站起身,「我得走了,今天下午我要搬家。我最好現在就回去整理東西。」
蹦出最後那幾句話,連凱琳自己也有點訝異。其實一直到剛才她都沒有想過搬家的問題,不過這倒是個好主意。今天下午突然空了出來,那幾個年輕人搬完了母親的東西之後,可以順道連她的東西一起搬走。在他們來說,不過是加跑一趟車而已,但卻大大舒解了她的負擔。
「等等,問題還沒有討論完——」
「已經談完了。」她隨即往門口走去。
顧不得正把煎蛋卷端上桌來的女侍,邁克撿起煙灰缸的戒指追上前。「凱琳,你在氣頭上,所說的話、所做的決定都不理性!」
她從手提包外袋裡找出車鑰匙,但馬上記起自己並沒有開車。「邁克,你本來打算要帶我去哪裡度蜜月?」她略帶慵懶地問。
他眨著眼,彷彿一時無法會意。「會有什麼不同嗎?」
「你是說,如果我喜歡那個地點,會不會就回心轉意是嗎?不——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一直覺得去百慕大不錯。」他僵滯地說。
「二月去百慕大——」她歎道,順手把車鑰匙丟進皮包裡。「小心,邁克,那位女侍就要報警了,告你沒有付錢就離開。」她說完便推開大門。
「我不能再忍受你這種刁蠻的態度——」他下達最後通牒,「如果你現在走出去,我們之間就結束了!」
「這是我們的共識。」她態度極溫和。而當地看見他眼中既無憤怒也無怨恨,只有單純的困惑時,著實為他感到難過。
離開市中心商業區步入住宅區段時,凱琳縱然疲憊,卻仍感到腳下興起一股新的活力。經過了同邁克所謂的「討論一個問題」之後,她衷心慶幸再也不必和他「討論」任何事了。
比起城裡,莎菲湖的夜似乎總是來得快而且突然。搬運工卸下凱琳最後一個箱子離去時,夜幕正悄然降臨在平靜的湖面上。
她環視堆疊在屋內各個角落的紙箱——好一個百廢待舉——不覺心底一沉。根據她剩餘的體力,她決定先把可能用到的日用品找出來,其餘龐大的整理工作則留待明天慢慢進行。今晚她只要能睡在一張舒適的床上便心滿意足了。
這間起居室的主要照明設備是懸於中央的一盞吊燈。她找到開關按下,燈泡初開始發出不自然的亮光,接著光度開始不穩而旋即熄滅。凱琳低聲咒罵著。燈離地面有十二尺高,非得借助梯子才能夠得到,但她不記得曾在任何地方看到過梯子。隨著天色的快速轉暗,屋裡的能見度愈來愈低。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沒有燈她什麼都不能做。咬著下唇思索半天,她決定帶土豆出去溜溜,順道向附近鄰居借梯子。
她站在小木屋前的碎石路上猶豫了一陣子,還是強使自己往培恩的屋子走去,畢竟他是她最近的鄰居。
她不曾認真想過要去探訪他,至少不會那麼快。即然毗鄰而居,他無可避免地遲早會發現她也住在這兒,順其自然的邂逅將是最好的方式。當然話是如此,可是她今晚不能沒有燈!她只能希望他此刻不在住處,她可以繼續沿著坐落成排的小木屋探尋下去。
但是他的車道上卻停著一輛轎車和那輛她曾見過的小貨車。當她走近些,已然能聞到陣陣沿路飄散的烤牛排香味。她牽著土豆慢慢轉過屋角。前院甲板上,只見肉片仍在烤肉架上嘶嘶地烤著,不時冒出縷縷白煙,但卻不見人影。她停下來四處張望,視線掠過下方湖畔沙灘,依然不見有人。也許他正在屋內吧?她抬頭望向房子,屋裡卻是漆黑一片。
「什麼風把你給吹來的?」凱琳身後有個懶洋洋的聲音說話。她猛然轉身,土豆幾乎在同時也興奮地想掙脫皮帶向屋旁那棵桑樹跑去。
一張繩索編成的大吊床掛在半空中,一頭綁著那棵大桑樹的老樹桿,另一頭固定在甲板圍牆上。而培恩枕著雙手蹺著雙腿正悠閉地躺在上面。
「嗨!」她的聲音短而尖。
就是這樣的一聲「嗨」!她十六歲那年在一列午餐隊伍中初見到他,為了想讓他留下印象,她把整盤鮪魚雜燴全倒在他腳上——然後就是這樣的一聲「嗨」!而此時此地,她站在這裡追溯記憶的源頭,卻只有百般的苦澀和諷刺。
往事已矣!她提醒自己。然而問題是,她多麼希望能再重回過去——回到往日,夏天似乎永遠不會過去的日子裡。
那些她以培恩為生活中心的日子。
第八章
多傻啊!她告訴自己。回到過去,無異是要自己再經歷一遍傷痛,因為,雖然培恩是她生活的中心,但她卻從來不曾成為他生活的中心。
不!她反駁自己,她並不真的想要回到過去,那不過是一種很普遍的懷舊之情罷了。這種傷逝情緒,必然是從家裡老房子賣掉之後開始醞釀至今,而經過連日來的緊張、疲憊,加之解除婚約後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再混合著此刻的飢腸轆轆,才使這種情緒暫時崩潰了她的理智。人總是很容易回首往事,但她不可以因目前的困境而開始想走回頭路,甚至於想在培恩身上尋求安慰。
「我們在玩『比手劃腳』嗎?」他似乎頗為不耐。「抱歉,現在太暗了,小咪。」
她的思緒驀然回到現實,「我在找梯子和一個一百瓦燈泡,吉兒木屋裡的燈壞了。」
「我想想放在哪裡——」他說著閉上眼睛,但看起來卻像是已經睡著了。「想到了,梯子放在儲藏室裡。」他身手矯捷地翻下吊床,「我拿過去,太重了你搬不動。」
他不只送梯子來,也幫忙換好了燈泡。而即使換了高瓦數的新燈泡,整個屋子仍顯得不夠敞亮。他並沒有馬上從梯上下來,卻坐在上頭饒富興味地環視腳下一片狼藉。
「我們要做一段時間鄰居,直到我在城裡找到適當住處。」凱琳刻意淡然地說,隨即轉進廚房整理紙袋裡的食物,而他似乎並不急著離開。
「別忘了你的牛排。」她最後只好提醒他,「烤得很香,焦了就太可惜了。」一想到那塊牛排她便垂涎不已,於是她把花生醬找出來,決意先安撫她的胃。
他瞥一眼手錶,「再烤三分鐘就恰到好處。」他目光落在花生醬上,接著又說:「那牛排夠兩個人吃,如果你喜歡就一起來。」
她沒有看他。「我沒有在暗示什麼。」
「我知道。」他折好梯子,吹著口哨將梯子扛出門外。
她的理智馬上向胃投降。飢餓當頭,她如何能抗拒得了那塊色香俱佳的牛排?她只好跟著他走,但在經過他的屋子轉角處時,她仍不由得抱緊雙臂,生怕他會說出一些讓她難以招架的話。然而他只是微笑著。
他遞給她一個盤子,一隻手扇著烤架,架上的牛排已被整齊地切成兩半。「你烤這麼多肉,我還以為你有客人呢!那兩輛車都是你的嗎?」
他四處看看像是要再確定似的,「就我一個人,那輛貨車是借的。燃煤升火是很討厭的事情,所以我每次都多烤一些肉,剩下的隔天在微波爐裡熱一熱就可以吃了。對了,要不要來罐啤酒?可樂?冰水什麼的?」
凱琳要了啤酒。他打開一罐啤酒遞給她,接著把一塊牛排盛到盤裡,「今天下午你不是有一場婚禮要舉行嗎?」他隨口問道,並喂一些碎肉給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