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者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
她的淚居然是清澈的?那說明忘川之水並非隨著她的眼淚流了出來,而是被徹徹底底的化解了!
這等奇事千百年來從未有過啊!
「溫羅……我……想……回家……」
她微小的聲音在這個過於寂靜的世界中顯得格外清晰。
冷溯雲近乎瘋狂地點頭,卻止不住聲音的哽咽。
他這一生只流過兩次淚,一次為她,因為她的離去;另一次還是為她,因為她的歸來。
「我們回家!我這就帶你回家!」他將她背起來,欣喜地發現她的雙腳已經可以離開地面。雖然和她的真實體重尚有一段距離,但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些重量正在慢慢削減,同時恢復的還有她人的氣息、人的感情。
他來到勾魂使者身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他這一生從來沒有如此感謝過一個人。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她自己吧。」
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能把忘川水千百年來累積的封印化解開,更不知是該誇獎這仙人的無畏,還是該感動於女子的癡情,竟然就這麼「裡應外合」,一個喚、一個聽,硬是做到了千百年來沒有人能夠做到的事。
又或許忘川之水的效力並不像他們所想的那麼強,只是平時能到達這裡的人是少之又少,更別提呼喚了。
緣分……呵!這又關緣分什麼事呢?這是他與她共同努力的結果吧!
勾魂使者忽然走近他背後的陸結草,引起冷溯雲一陣警惕。
她卻笑道:「放心,我只是幫她穩定一下狀況。」忘川之水雖然解了,只是解得強硬,日後怕是要落下一個健忘的毛病。
她索性幫人幫到底,怎麼說,陸結草也曾經是她的……
她在她額心輕輕一指,一團黑色的液體立刻浮出。
「回去後,她的身體會有一段時間相當虛弱,要好生調養。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的命在生死簿上早已被勾掉,所以以後大概會與仙同壽了。」這倒是因禍得福的一件事,他們兩個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做一對真正的神仙眷侶了。
冷溯雲頓時喜出望外。
「好了,我這就送你們出去。」勾魂使者見冷溯雲臉色已隱隱發青,明白再閒聊下去,怕是救活一個,倒下一個。
她一揮手,眼前立刻出現一扇大門。
「走過去便是人間了,後會無期。」
冷溯雲點點頭,欣喜地走出門外。
大門即將關上的一瞬間,周圍忽然沙塵飛揚,他不由得背過身,卻不經意地看見勾魂使者髮絲揚起,露出和陸結草七分相似的面孔。
一瞬間,他明白了她面對陸結草的時候言語間所流露出的淺淺關懷。
那張面孔分明和姜晉家牆上那幅畫中的女子絲毫不差,而那張畫上所題的字正是——結草之母,季芙蓉。
尾聲
又到了十年一度的開雲祭盛典,雲城內外為款待八方貴客而忙碌不已,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尤其是今年的雲城,多了好幾個活潑的小孩子,給平時過分寂靜的雲城添了不少活潑氣息。
然而,有個人卻兀自看熱鬧似的在一旁啃著瓜子,閒到不行。
艷麗的小婦人老遠就看見此人,頭疼地翻了個白眼。
前面的人找她都快找瘋了,她竟然還在這邊納涼。
「結草!」艷麗小婦人三步並作兩步地奔過來。「快走、快走,筵席馬上就開始了。」
被喚住名字的陸結草先是一怔,然後狐疑地看著來人,好半晌之後,才漸漸露出笑顏。「我記起來了,你是水月嘛!」
天啊!水月忍不住再送出一記白眼。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當初忘川之水的功效太大,自從冷溯雲把陸結草從地府接回來後,她便染上健忘的毛病。
本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壞就壞在她別的不忘,單就記不清人的長相。
水月到現在還記得她剛剛醒來的時候,除了冷溯雲之外,看誰都是一臉陌生的樣子。害她當時幾乎以為冷溯雲找錯了人,帶錯了鬼。
接下來的情況更加詭異。
冷溯雲帶陸結草回去見她的師父、師娘,兩老哭得淅瀝嘩啦的,連她這個旁觀者都為之動容,結果陸大小姐完全將兩老忘得一乾二淨。
不料,那天半夜的時候,陸結草忽然就醒過來,喊著想起來了、她想起來了,於是也不管是什麼時間,她拖著半夢半醒的冷溯雲硬是連夜回到姜晉家,抱著同樣半夢半醒的兩老哭了一夜。
大家這才明白陸結草的記憶並非完全消失,而是恢復速度非常之慢,通常要比常人慢幾十倍不止。
這些年來,忘川之水的效力總算漸漸消失,但是類似剛才的狀況,每天還是要出現個七、八遍。早上才見過的人,陸結草不到中午就忘了,讓人哭笑不得。
「沒錯,我是水月,你相公在到處找你呢!」那廂冷溯雲已經快急翻天了。
今天的開雲祭盛典非比尋常,來了好多難請的大人物,包括向來不出席這類筵席的百花宮主——天界第一美人百花羞破例來訪、雲城的親家雷池池主,甚至連雲遊四海的雲城城主夫人也趕了回來。
雲城城主雖然表面上什麼也不說,但是任誰都看得出他心裡樂得不得了。
「娘!你怎麼還在這兒?」一個五官皆與冷溯雲如出一轍的小人兒忽然蹦出來,一臉的不可思議。「我剛才不是就來叫過你了嗎?」
有嗎?陸結草撓撓頭,全沒印象。
不過,這個小人兒她倒是認識。嘿嘿,她兒子嘛!
「兒子,娘記得你喔。」陸結草邀功似的抱起兒子。
人小鬼大的冷研歎了口氣,勉勉強強地地奉送一個笑臉。「娘,你真了不起呢。」他娘親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的話令他這個做兒子的覺得很悲哀啊?
聽出兒子諷刺意味十足的話,陸結草懲罰似的拍了下他的額頭。「你這小子,這麼小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不是?簡直跟你爹小時候同一個德行!」
不可愛、脾氣又倔、又死要面子!
真是的,她明明想要生個乖巧的小姑娘嘛,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渾小子?對!都是當初名字沒有起好。
冷研、冷眼、冷言冷語……不負眾望,這些他全都會了。
「知道我是你兒子還下這麼重的手?」冷研吃痛地揉著額頭。
「敢和我這麼說話,看我不告訴你爹才怪。」這小子從小就只害怕他爹。
「小嬸!」一名嬌俏的小女孩眨著水眸奔過來。
陸結草頓時忘記了自己懷裡還抱著寶貝兒子,一鬆手便奔向另一個水嫩嫩的小娃娃。
好在水月眼明手快地接住可憐的侄子。「小研,原諒你娘吧,她不是故意的。」水月無限同情地安慰著可憐的小男孩。
陸結草的確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忘記懷裡還抱著兒子。
「小蕾,我的好寶貝,我好想你!」
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小女孩,可惜投胎到水月的肚子裡了。不過,沒關係,反正她也可以疼愛嘛!
「小蕾,你怎麼也到這邊來了?」水月走過去問道。
她不是在前廳和百花宮的漂亮姐姐們玩嗎?
「你爹呢?」不會是把孩子趕走,自己去和「漂亮姐姐們」聊天了吧?
小蕾搖搖頭說:「是爹要我來的,爹說你和哥哥去找小嬸一定找不回來,要我帶著『王牌』過來請人。」
「王牌?」陸結草仔細在腦海中想著和這兩個字相匹配的面孔,最後搖搖頭。「我肯定我不認識一個叫王牌的人。」
「爹說我帶這個人來,一定能把你叫過去。」
「噢?這麼厲害?」陸結草將小蕾放下,四處梭巡起來。「我怎麼不知道我認識這麼一個厲害的角色?快請這位王公子出來。」
「我就是你口中的王公子。」
無奈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冷溯雲從長廊走了出來。
他早該猜到派水月和兩個小鬼頭來找她,純粹是在給他們製造聊天的機會。他們幾個找人是假,落跑是真的。
「娘子,爹和娘都已經在等著了。」
陸結草愣了一愣,纖手在眾人驚愕的神情裡指向冷溯雲。
「請問……你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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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陸結草該不會又……
所有人立刻陷入沉靜。
冷溯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鎮靜!他要鎮靜!他要比任何人都鎮靜,但是……
教他怎麼鎮靜?
「陸結草!」
某人咆哮了。
「在!」陸結草一見冷溯雲臉色不對,立刻收起無辜的神情,乾笑道:「開個玩笑而已,別當真……」
「這種時候你還敢和我開玩笑?」
「好嘛、好嘛,我去就是了,我只是忘記繞到前面的路而已。」她可不是故意不出席的。
冷溯雲親自出馬,總算把「落跑大軍」帶回筵席上。
路上,陸結草忍不住靠到冷溯雲旁邊道:「我說相公……」
「你說吧,我答應就是了。」冷溯雲非常明白如果不是有事相求,她是不會這麼叫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