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澤想了想,「應該不會為了這個原因,否則上次她就不會來了。父親也說不會給她壓力,帶話過去說會等她三、五年,初舞那樣爽朗的性格怎麼會因此扭扭捏捏,避而不見?或許……」他的眉峰低垂,「是不是初舞心中不想嫁給我,所以故意躲我?」
「你想太多了,不過,你的確不瞭解她……」
霧影話裡有話,讓他一下轉過頭來,「怎麼?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倒也沒什麼,只是我覺得她的心中並不甘於平凡。早早地關進深宅大院,為人妻母可能並不是她的夢想。」
君澤怔怔地想了許久,「是嗎?我倒不曾想過……」
他繼續撥著琴弦,「這種事也不用想太多,反正三、五年後你們就要成親。」
「但我,不想她不快樂。」君澤沉思許久,霍然起身。
霧影抬眼看他,「你去哪裡?」
「我去找父親,暫緩定親,不能因此束縛了初舞,再過幾年談婚事也是可以,只要……她心中有我。」
他伸手一攔,「不好。」
「怎麼不好?」
「王爺是為了讓你開心才為你定了這門親,你自己去說退,豈不是辜負了他的這番好意?初舞的心意我也只是猜測,你若是不放心,為什麼不登門去問問她自己呢?也算表示你的誠意。」
君澤展顏道:「是啊,還是你想得周到,我太沉不住氣了,我這就去找她。」
霧影目送他走,淡淡一笑。
指尖撥動琴弦,再響起的是一首「鳳求凰」。「鳳兮鳳兮歸故鄉,邀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夕升斯堂……」
「即使當年你娘在這裡,也不曾對周圍的人動過這麼多的心思。」
環珮聲響,一個衣著雍容的貴夫人走了進來,面容肅冷,眸如寒冰。
霧影起身長揖,「夫人。」
貴夫人盯著他看,「你進府到底是為什麼?王爺已收你為養子,你卻不肯尊他為父,君澤為人單純,易受挑撥,你叫他一聲『大哥』,他便肯為你赴湯蹈火。」
「夫人未免把我想得太壞了。」霧影微笑道:「我來,只是奉母親臨終遺命,並沒有別的企圖。王爺肯收我為養子,也是我的榮幸,不叫王爺為父,是因為我自慚形穢,自覺還不配高攀。而夫人的公子的確心地純良,我尊他為兄,也是因為對他的景仰所至,如果夫人覺得不妥,我可以改口。」
「你若改口,讓君澤和王爺知道,會誤以為是我逼你。你想在我面前耍這種小陰謀,還沒那麼容易。」貴夫人冷笑道:「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若是你在王府不能安分守己,我絕不會放過你。」
霧影低垂眼瞼,「夫人的警告我會放在心上,小心行事。」
吳王匆匆而來,神情喜悅,剛要進門,看到那個貴夫人愣了一下,「夫人怎麼在這裡?」
貴夫人表情淡淡,「來看看君澤,他剛巧出門,所以和霧影公子聊了幾句。」
「君澤出門去了?」
霧影回答,「是的,他擔心初舞對婚事有所顧慮,所以親自登門去問初舞本人的心意。」
吳王歎口氣,「這孩子還真是癡情。」
「有其父必有其子。」貴夫人冷笑一聲,抬腳走了。
他有些尷尬地看著霧影,「她沒為難你吧?」
「夫人是多尊貴的人,怎麼會為難我?」他笑得有些曖昧,「早就聽說過您家的河東獅吼,我還以為會是個粗魯女人,沒想到會是如此的雍容華貴,難怪當初娘鬥不過她。」
「你娘離開我,倒不全是因為她。」吳王再歎氣,「你娘自命清高,不肯與別人共事一夫,再加上外人對她的閒言閒語讓她承受不了,所以才一走了之。」
「只怕外人說她的,不只是閒言閒語吧……」霧影的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吳王悚然一驚,「霧影,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你身上,有沒有……」
「有什麼?」
「有沒有繼承你娘的……」他一咬牙,「繼承你娘的魔力?」
霧影神秘地笑道:「王爺用詞總算客氣,在別人口中大概不是魔力,而是妖法吧?王爺大可放心,無論我有沒有繼承娘的魔力也好,妖法也罷,都不會危害到王爺和王爺的親人。」
「這麼說,你的確是有那種……本事?」他微微變了臉色,「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除了娘,您是第二個知道的。」
吳王忙說:「除了我,再不要告訴其它人了,否則你有性命之憂。」
「我知道,我不會做傻事的。」
聽到他的保證方才展顏,一拍額頭,「你看我,差點忘記了,我來是想帶你去看看,我剛叫人給你準備好了新房間。你現在住的那間客房太不成樣子,我已經叫他們把西面的跨院給你收拾出來,你就住那裡,吃住同君澤一樣。」
霧影似笑非笑,「王爺不用對我這麼好,更不用覺得心中有負於我,王爺越這樣做,反而叫我心中越是不安。因為王爺對我多好一分,我在王府中的自處就多難一分。」
吳王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是擔心夫人,我會去和她說,都已經過了十幾年,她的醋罈子也該扶正了。」
「其實並不僅僅是因為夫人的口舌,我,終究只是王爺的『養子』。」
悠長的感歎聲後,吳王的臉漲得通紅,脫口而出,「若是你希望我公開你的身世,或許我──」
「王爺誤會了,我絕沒這個意思。」霧影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是想讓王爺知道,這世上有些事情如果做了,就不可能回頭,有些話一旦說了,也不可能收回。人人都知道我是王爺的養子,這本沒什麼,如果王爺突然改口,世人對您的評價可能會給王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來這裡,絕不是想給王爺找麻煩的。」
吳王困惑地看著他的笑容,「霧影,直到現在我依然搞不明白,你為何會來這裡?你似乎總是隱藏著很多秘密也不肯和我說,難道你我的關係依然不能讓你托心交付嗎?」
「知無不言的境界並不是最完美的。」霧影的笑容似乎從不會改變,「王爺,讓一些秘密永遠成為秘密,不是更好?我一再對王爺表示,我來這裡絕無惡意,王爺難道不信?」
「信,卻難免不安。」
「用人莫疑,疑人莫用。」他揚起手腕,「請王爺帶路,我現在很想看看我的新居。」
說起新居,吳王暫時放下了那些不安,一邊往前走一邊滔滔不絕,「那座跨院是我當初出生的地方,三十歲前我都住在那裡,如今讓給你住是再合適不過。今後等你成家立室,我會再給你另辟宅第。」
成家立室?霧影低著頭,又看向腳邊的影子。
一個虛幻的影子會有能夠裝載它的房間嗎?
冰冷的,觸碰不到的影子,何需一個安身立命之處?
每個人都有屬於他的陽光,而他的陽光,在哪裡……
第三章
意料之中君澤會來,初舞已經摒退了所有侍女。
「君澤哥哥。」她低著頭,臉上沒有以往的笑容。
「初舞,妳最近不舒服嗎?」他審視著她的臉,關切地問:「為什麼最近總見不到妳?」
「沒事,只是不想頻繁入府,引人閒話。」
君澤沉吟著,「初舞,若是我父親提的親事讓妳不快,我不會勉強妳。」
「不是這樣……」她斟酌著詞彙,「我,我很喜歡君澤哥哥,只是還沒準備好。」
他鬆了口氣,笑道:「妳年紀還小,現在想這件事是有點早。」
臉色有點蒼白,她看了他一眼,「君澤哥哥,能問你個問題嗎?」
「有什麼話妳儘管說啊。」
「你,為什麼會選我做你的妻子?」
君澤的眼中是柔柔的寵溺,右手輕撫她額前的短髮,「因為我一見到妳,就對自己說,這樣好的女孩子,我要疼愛她一生一世,讓她永遠像我初見時那麼單純、快樂、幸福。」
初舞聽後沒有微笑,反而深深蹙緊了眉頭,「君澤哥哥,謝謝你這麼關愛我,可是……」
「怎麼?」他的心又提了起來,「妳有什麼顧慮嗎?」
「我……」她遲疑許久,「如果我說,我想到外面走走,你同意嗎?」
「到外面走走?妳是說賞花踏春?」
她搖頭,「不是,就是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看看,也許要三、五年才回來。」
君澤怔住,「妳要到外面去做什麼?」
這下反而把初舞問住。是啊,到外面去,到底做什麼,她又能做什麼?但是,話已出口,她就不能收回。
「我想到外面去,做個女俠!」她把自己的「偉大理想」說出,看到君澤先是錯愕,而後忍俊不禁。
「妳想做女俠?沒想到妳喜歡那些俠客列傳的故事。」
初舞像受了侮辱似地噘起嘴,「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自小就練過功夫的,十幾個家丁也近不了我的身。娘在世的時候還說我是練武的奇才,假以時日,必然成為武林中的輕功第一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