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不是因為身體的寒冷,而是心冷,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揪起了她的罪惡感。
即將與君澤成婚之前,她居然讓自己投進行歌的懷抱,還不守婦道地與他……她還有什麼顏面去見君澤。
「承認吧,初舞,妳只可能是我的,也只能與我在一起,無論時間,無論生死。」
那清冷的,猶如魔音一樣的宣告,讓她忍無可忍地用雙手摀住了耳朵。
「你走吧,求你,走吧!別再來煩我了,行歌。為什麼你不讓我平靜地生活?為什麼你要讓我痛苦心碎才滿意?」
行歌用力拉下她的手,靜靜地,一個字、一個字對她念出,「我最不想傷的人是妳,而妳在答應嫁給君澤的時候就已經傷了我,一個受傷的人,要怎樣做才能自保?」
她怔怔地看著他,彷彿聽不懂他的話。
「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更重地去傷害別人。」他將那幅畫塞進她手中,「初舞,我也不想讓我們彼此傷害,我更不想傷害君澤和王爺,所以,請跟我走。」
初舞的嘴唇顫抖,眼眸中盈盈閃爍的全是淚光。
行歌彷彿等了上千年之久,才看到她的唇輕輕開闔,只吐出一個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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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獨子的大婚震動京城,連聖上都提前送來了賀禮,將吳王楚天君的威望聲名提高到了極致。
熱熱鬧鬧的場面在王府中很久沒看到了,雖然吳王每年的壽誕都會有不少賓客上門,但是近幾年吳王放出話來,總推說身體不適,減少了會客的人數,所以壽宴也顯得冷清了一些。
但是君澤的這次大婚不同,不僅震動了京城的富賈豪紳,重臣親貴,邊陲小國都派人專程送來賀禮,意圖在這一天能博得吳王的歡心。
然而,就在這片熱鬧聲中,卻有幾個人顯得愁眉不展,心不在焉。
第一個,就是吳王。
自從行歌與他攤牌之後,一連數日都看不到行歌的影子,他派人去找,只得到回報說行歌不在踏歌別館,無人知道他的去向。
以吳王對行歌的瞭解,的確相信他所說的話,也就是他想得到的,從來沒有得不到手的話。
而君澤那天晚上與行歌到底談了什麼他並不清楚,只知君澤在回來之後,長長地慨歎了一句,「父親不該將行歌的身世瞞我,更不該讓他獨自一人到江湖上去漂泊,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
吳王震動不已,「你不介意?」
「我怎麼會介意多一個手足相親的兄弟呢?」君澤微微蹙眉,「父親,他已經孤苦了二十多年,如果我再……」
話未說完,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願意說下去了,但是王爺分明感覺到他後面所要提的是關於初舞的事情。
一個女人,居然牽住了兩個兒子的心。於是吳王破天荒親自到夏府去了一趟。
支開了驚喜惶恐的夏宜修,他瞪著初舞,直截了當地問:「妳的心中到底是想嫁給君澤,還是惦著行歌?」
她垂著眼瞼,「王爺,我已經答應嫁給君澤,心中就不可能再有別的男人。」
「但願如此!」吳王哼了一聲,「別怪我沒有事先告訴妳,行歌和君澤對我來說都如命根子,妳若是搖擺不定傷了他們兩個人的心,我也絕不會放過妳!」
她雲淡風清地笑笑,「王爺請寬心,我不會將這樣的煩惱帶到婚禮之後的。」
初舞的笑容似乎很古怪,卻又讓人說不出到底是哪裡古怪?但是她既然做出了保證,他總算稍稍放心。
離開時,吳王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地回頭看著她,「妳娘去世前,有沒有和妳提起過我,和我的王府中人?」
她搖搖頭,「進京之前,從未聽娘講過。」
吳王露出黯然之色,喃喃自語,「妳娘比夜隱還要狠心啊。」
初舞不解地目送他離去。在眼前局勢錯綜複雜的時候,王爺忽然提及了去世的娘親,難道他與娘親之間,也有著什麼她不知道的關係?若有,為什麼從未聽父親提過?
而那個夜隱,似乎是行歌的親娘吧?
行歌與王爺的關係,也並不僅僅是養父子那麼簡單,否則王爺不會親自前來,說出這一番警告。
她淡淡地一笑。如今這一切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十指纖纖,撫摸著手中的一個玉瓶,清冷的瓶身圓潤可人,瓶中的東西有一個美麗的名字──沉香醉。
長醉就能解憂嗎?
她微笑,只剩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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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家迎親的隊伍很長,從吳王府到夏府不過七、八里的路程,卻站滿了無數看熱鬧的百姓。
或許是因為吳王身份尊貴,迎親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新娘乘坐的是六匹馬拉的花車,新郎並沒有像尋常百姓那樣騎在高頭大馬上,而是留在王府中等候。
應是刻意的炫耀,花車的四面都只用薄紗遮掩,微微飄起的紗簾後總是能讓觀者們隱隱約約地看到半張新娘的面容。
未用紅紗掩面,這樣的光明正大、毫不避諱大概也是刻意為之吧?因為如此,花車所過之處都留下一片驚艷之後木呆呆的表情。
「真不知道夏大人有這麼漂亮的女兒,難怪可以嫁到王爺家呢。」
眾人難免又是一番竊竊私語。
因為隊伍行進得很慢,直走了兩個時辰才走到吳王府門前。
君澤已經穿著紅包的吉服在門前等候,他應該是等了很久,額頭上都是汗珠。看到花車平安停在門口時,他的臉上終於露出淡淡的一笑,快步走了過去。
親自撩開車簾,他輕聲說:「初舞,我接妳回家。」
她的眼皮低垂,連睫毛都沒有抖動,一隻手交在他手中,緩步走出花車,滿頭的金鈿玉珠也不曾搖晃。
「新娘進府,吉時已到!」
長長的喊聲穿透了眾人的耳膜,大家閃開路,目露艷羨之色,望著一對玉人般的新人攜手走到大廳之上。
吳王今天看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本來他應該是最高興的人,但是他的眉宇間卻有著難以讓人看懂的陰鬱,直到新人雙雙走到他面前時,他才好像回過神來,望定兩人。
「一拜天地!」新人雙雙跪倒。
吳王的眼睛向四下瞥了瞥,除了到場的賓客外,沒有多餘可疑的人。
「二拜高堂!」新人拜了他,也拜了夏宜修。
夏宜修應是今天全場最高興的人,嘴巴都笑得闔不攏了,連忙攙扶君澤說:「快起來吧,好孩子。」
「這是小婿應行的大禮,請岳父安坐。」君澤直到叩頭完畢才起身。
拜向王爺的時候,君澤深深看著他,輕聲說道:「爹,謝謝您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
吳王的鼻子驟然有些酸楚,低啞著嗓子,「哪裡的話,是應該的,如今你成人了,要好好對待初舞。初舞,妳也同樣。」
後一句話來得有些突然,口氣也有些僵硬,初舞始終是眼觀鼻、鼻觀心,輕聲響應,「是的,爹。」
改口之後,他們的關係已然定下,再不可能改變了。
「夫妻對拜!」
這是最後的一禮,吳王的手心幾乎攥出了汗珠,緊緊盯著那交拜的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但是,他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除了他內心的翻江倒海之外,四周只有忙著說恭喜的賓客,滿殿的熱鬧喧嘩。
怎麼?難道那個人不會來了?他真的死心了?
吳王狐疑地一擺手,「你們都累了,回新房去吧。」同時大聲說:「君澤身子弱,不勝酒力,有要賀酒的就一起來找本王喝吧!」
在王爺的高聲之後,本要鬧酒的賓客們立刻都湧到了王爺這邊,一對新人則靜悄悄地回到新房。
並不是深夜,新房中陽光普照,大紅的顏色奪目得刺眼。
初舞這時才抬起眼,望著已是自己丈夫的君澤,掀唇問:「這幾天很累吧?先休息一下,我給你倒杯茶。」
「不用。」他握住她的手,「讓我看清楚妳,初舞,妳可知今日對妳我的意義為何?」
「今天是你我成親之日,自今日起,我是楚家新婦,你的妻子。」
「妳的心中真的只有我,不再有別人了嗎?」君澤忽然問,眼神是深深地研判。「初舞,妳應該知道,一個男人是不能夠長久地忍受自己的妻子心中還有別的男人存在。」
初舞一震,眸光閃爍,「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行歌已經和我說明,他要妳。」
她的手指輕顫了一下,苦笑道:「那又如何呢?我要嫁的人是你。」
「我只問妳,妳的心中真正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他?」
如此直白的問話,讓初舞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君澤,何必問我這樣的問題,今日我已經成為你的新婦。」
「但是我身為丈夫卻不瞭解妳的真心。」君澤握緊她的手,「告訴我實情,初舞,我要聽妳的真心話,即使這話傷我,我也要聽,我不想在以後的幾十年還活在迷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