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觀娣另眼相看的還有弗靈武,在這次事件爆發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遭到嫂嫂們的惡意欺侮,而令他驚訝的是,她沒有因此向任何人求援,冷靜地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解決難題。
在吉祥茶館一初次見到觀娣時,他已經覺得她很特別了,而現在,與她多相處一天、多瞭解她一點,他就會在她身上發現更多特別之處。
這些令他驚喜的「特別」,讓他從對她單純的感興趣,到漸漸為她心生悸動,為她意亂情迷。
統領夜叉羅剎,看盡醜陋惡鬼的他,一直都很喜歡人間的女子,每一個嬌艷如花、婀娜多姿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是賞心悅目的風景,所以他喜歡在精心裝扮的女人堆中廝混,喜歡聞脂粉香,喜歡女人的軟語溫存,不過,也就只是這樣而已。紅塵中的癡情至愛,他還未曾真正感受過。
而現在,當他看著觀娣時,總會心生某種遙遠而奇妙的渴望,情緒也容易失控,慾望更是來得特別強烈。
在她的面前,他變得很像凡人,開始會有害怕的事情,害怕有一天會失去她。
他不能讓任何不幸發生在觀娣身上,竭盡所能也要保護她。
第六章
雪花溫柔地自天而降。
觀娣倚在窗邊眺望著積滿了雪花的庭院。
太上皇駕崩,弗靈武被皇上留在宮中已經整整五日了,這是她與弗靈武第一次分開那麼久,對他的想念深切到幾近痛楚的地步。
「弗靈武,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呀?」她仰望雪花紛飛的夜空,幽幽低歎。
夜已深,她輕輕關上窗,準備就寢。
不知何處拂來一陣風,冷冷地撫過她臉上的肌膚。
觀娣打了一個寒顫。門窗都是緊閉的,風從何處吹來?
詭異的是,這風還帶著微淡的腥臭味,拂在她臉上有種刺痛的感覺。
燭火忽然搖晃起來,無風自滅。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觀娣頓覺毛骨悚然,空氣變得粘稠凝滯,她覺得呼吸漸漸困難,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有什麼妖物已經潛入屋裡來了!
陰暗的牆角邊,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佇立著一個女人。
觀娣深抽口氣,冷汗瞬間布上了背脊,恐懼浸透了她每一寸肌膚。
該來的終於來了,她還是沒能躲得過。
那女人全身發出朦朧的綠色磷光,微傾著頭,帶著令人發悚的冷笑死死盯著觀娣瞧。
觀娣在心裡拚命告訴自己這是幻影,沒什麼可怕,但驚恐的寒意還是盤踞在她的背脊,冷得她不住打顫。
「你不怕我?」那女人眼中閃著綠黝黝的光。
「怕。」她老實回答。若不是心中早已有準備,她可能早就嚇昏了。
「你是這樣怕我的嗎?」女人那張過度鮮紅的嘴唇有些扭曲,顯然對觀娣受驚的反應不甚滿意。
「不然……你希望我怎樣?」觀娣的聲音抖得快要破碎了。
「你為什麼不怕我?」女人咬牙切齒地低語,撕裂的嘴角滲出點點鮮血。
「怕呀,你沒見我……已經發抖成這樣了嗎?」她背抵著床柱,雙手顫抖地環在胸前暗暗解開襟扣。
「你敢跟我耍嘴皮子!」女人的黑髮倏地倒豎而立,飛舞在空中。「你膽子很大嘛,我就不相信我嚇不死你!」
女人青綠色的雙眼裂開,眼珠暴凸出來,鮮血沿著眼角汨汨流下,嘴唇吐出青白的火焰,恐怖猙獰地狂笑著。
觀娣驚駭萬分,雙手拚命扒開胸前的層層衣襟,急亂中扯斷了肚兜的繫繩,當她看見女人的頭突然離開身體,張著鮮血淋漓的大口朝她飛過來時,嚇得魂飛魄散,終於發出駭然的驚叫!
「那是什麼?!」女人的頭浮在觀娣赤裸的胸前,淒厲地狂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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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觀娣雪白的胸脯上寫著這樣一行金字梵文。
「那個是……毗沙門天真言!」女人嘶啞地怒吼,這一句寫在觀娣胸前的真言將女人的怒火燒得不可遏抑。
「你可以嚇我,但是你傷不了我的。」觀娣顫顫低語,任胸前衣衫盡敞,有意讓那女人看清楚泛著金光的真言。
「你在挑釁我?」女人陰森的綠眸倏地轉狠。
「我知道你不是人類,趁弗靈武還沒回來之前,你還是快走吧,以後別再來了。」觀娣只希望她知難而退。
女人撕裂的臉孔慢慢回復正常,狂野飛舞的黑髮緩緩垂下,紅唇吞吐的青焰也消失了,看起來已不像厲鬼夜叉般恐怖,浮在空中的頭飛回了身體,望著觀娣森森然地冷笑著。
「你居然挑釁我。」她盯著觀娣,陰狠歹毒地一笑。「很好,我嚇不死你,傷不了你是嗎?別以為這樣你就贏了,我還是有辦法折磨你的。」
觀娣惶惑地瞠大雙眼,不知道她究竟意欲為何?
轉瞬間,女人來到觀娣面前,往她纖腰一攔,抱著她破窗而出,飛騰到雪花紛飛的空中。
觀娣從來沒有過這種以極快的速度墮入虛空,像隨時都會消失的感覺,這種驚恐迅速蔓延了全身,讓她不由自主地發出失控的尖叫。
「吵死了,閉嘴!」女人怒喝。
觀娣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不驚叫,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們終於落在積滿厚雪的山頂上,那女人把觀娣像丟包袱般重重拋下地,觀娣嚇得立刻環抱住自己,坐在雪地上兀自發抖。
「我傷不了你是嗎?」女人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我就把你丟在這裡,用不了一刻鐘,看你會不會活活被凍死!」
觀娣抬眸望著她,眼神雖然飽受驚嚇,但卻沒有面臨死亡時應該有的恐懼。
「難道這樣你還不怕?」觀娣的不驚不懼令那青眸女子隱隱詫異著。
「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觀娣實在不懂,她看起來不像是要吃了她或是吸乾她的血,這麼費心弄死她對她來說有什麼好處?
「你想死得明白些嗎?」那女人得意地獰笑起來。「你猜得沒錯,我不是人,我是修煉千年的白狐。」
觀娣微訝,她還以為她是厲鬼夜叉,沒想到竟然是狐精。
「為什麼你要想盡辦法弄死弗靈武的妻子?」這太奇怪了。
白狐森寒地冷視著她。
「因為弗靈武是我的,不屬於任何一個凡俗女子!」
觀娣驚愕地僵住,久久發不出一語。
「照理說,你早該凍死了才對,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感覺冷的樣子?」白狐突然發現了異樣。「莫非是那句真言?」
觀娣輕輕點頭。
「弗靈武告訴我,這句真言能保護我的身軀冷熱不侵、刀劍不傷,所以即使在嚴寒的山頂,我也並不會覺得冷。」她輕聲說,腦中拚命揣測著弗靈武和白狐之間的關係。
「看你這麼冷靜的樣子,似乎是知道不少事情了,想必也知道弗靈武是毗沙門天的人間凡身吧?」白狐隱約能感覺到,弗靈武對待她的態度與先前兩個妻子大不相同。
「我知道,而你是……」
白狐絕艷地勾唇淺笑,森幽的綠眸漸漸柔淡了下來,斜睨著觀娣的眼角眉梢多了幾分妖嬈媚態。一剎間,觀娣看見她身上漸漸發生微妙的幻變,變得冷艷嫵媚,唇角的微笑妖異得有如要攝走人的魂魄。
「毗沙門天王在人間有法身不斷在輪迴轉世,這一世是弗靈武,再之前還有幾次轉世,我遇見他,是在他六百年前的那一次轉世。」白狐淒艷地一笑。「那時,他的身份是鑄劍師,名叫連子曇,六百年前我才剛剛修煉成人形,幻化成女子來到人間,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連子曇,我知道他是鑄劍師後,便要他為我打造一件兵器。後來,我愛上了他,他也漸漸愛上了我。那時候的我未曾去過人間,心思單純潔淨,一心一意只想守在他身邊,心無旁騖地陪他鑄劍。」
觀娣聽得怔然出神,一時間無法把這個故事與方才變出各種恐怖醜態的白狐聯想在一起。
「當時,大宋正面臨存亡之秋,連子曇一生所做的事就是打造出七把呼鬼神、使風雨的絕世名劍,交到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手中,用以抵禦強敵,但是他的凡身生命是很短暫的,在他死之後不久,大宋就亡國了。」
觀娣無法想像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
「連子曇死之前對我說,來生有緣再見。」白狐眼神沈鬱地看著她。「為了這句話,我拼了命到地府尋他的魂魄,到人間尋找他的轉世,但是每一次找到時都已經錯過,我不死心地找了他六百年,現在終於讓我找到他了,他的這一世我不想再錯過,你可以明白了嗎?」她堅定的語氣中微有幽怨。
觀娣傻傻呆立著,在這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中,她根本就像個外人。
「弗靈武……他還記得你嗎?」她悠柔低問,心口在隱隱作痛。
「不管他記不記得我,他這一世都是我的,我要定他了!」白狐的霸道很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