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行李放好,洗了澡、吃了飯,將刀子綁在小腿上,手槍放在枕頭下,然後躺在床上等天黑。
打從她被大猩猩領回來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必須學著保護自己。
扶養她長大的三個男人,年輕時都曾是傭兵或情報人員,他們深愛妻子,也疼愛她及其他沒有血緣的孩子。
但因為過往的行業,他們始終有著自己的敵人。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他們的負擔,甚至是弱點,所以她很努力的和那幾個男人學防身術。
大人們也曾經反對過,但她和男孩們一起說服了他們,如果曉夜姊她們都需要學著防身,男孩們和她當然也需要。
於是,他們教了她及男孩們該怎麼保護自己,從防身術,到刀法、槍法,甚至是追蹤,還有如何隱藏形跡。
男人們教他們該注意什麼,該小心什麼,以及遇到了突發狀況,又該如何做。
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在武術上的過人天賦,男孩們在成年前幾乎沒打贏過她,即使是現在,他們也常在過招時輸給她。
看著旅館房間上方剝落的油漆,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做什麼?
沒錯,這幾年,她是曾經和叔叔們跑過幾個國家,但她從沒自己一個人出來過。沒錯,她是有一身武藝,但她未曾拿來對付過真正殺人不眨眼的罪犯……好吧,就算有幾個,但那些人卻不是CIA所暗示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俄羅斯黑手黨。
她憑什麼以為她可以靠著自己單槍匹馬的,就能深入虎穴,解救那個把自己陷入麻煩沼澤中的大笨蛋?
她應該告訴叔叔他們的。
那或許是比較正確的做法,告訴他們,然後讓他們解決這一切麻煩。
她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
不,那不是正確的做法。
他們已經退休了,韓武麒不是他們的麻煩,他向來就不是他們的麻煩,而是她的。
他一直都是她的超級無敵大麻煩!
如果不是她,他就不會找到家裡來,也不會認識叔叔們,更不會因此被CIA的老鼠頭子看上。
有時候,她會猜想,如果當年她沒將他打倒在地上,讓他在叔叔們面前丟臉,他或許就不會答應老鼠頭子到美國受訓。
而她,說不定早在幾年前就能徹底擺脫他了。
這樣一來,事情也不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也不會一路從蟑螂演化到血蛭,再進化到魔鬼沾,最後演變成用三秒膠黏在她身上,教她撕都撕不掉的一塊口香糖——
他無賴的笑臉浮現在眼前,她惱怒的張開眼,忿忿的咒罵著。
「該死的笨蛋,你最好還好好的活著……」
第三章
天黑了。
暗沉沉的夜,無月,也無星光。
她靠著背包裡的工具,從那間大飯店的隔壁屋頂,潛行過去。
飯店屋頂上的門鎖和保全系統,都如CIA的資料所說,她很快就溜了進去,將寒風和暗夜都關在門外。
她從安全樓梯走下去,到了他所住的樓層,確定走廊上沒人,才很快的走了出來,然後用萬用鎖開了他的門進去,將門迅速關了起來。
房間裡很暗,只有窗簾縫中,隱約透進了一絲微光。
她站在門內,可以看見靠牆的電視,電視旁的小冰箱,靠窗的桌椅,以及在房間中央的那張床,還有在浴室外頭的衣櫃。
她沒有開燈,一方面是怕有人在監視這裡,一方面卻是莫名的直覺告訴她這地方有些不對。
眼前的一切,在黑暗中乍看很正常,但仔細一瞧,所有的東西都是被翻過的,電視櫃的櫃子是打開的,衣櫃和冰箱的門也沒關好,窗邊的桌上和地上散亂著一堆文件,床上亂得像有人剛在上頭打滾過,床被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兩顆飽滿的枕頭,也被人開膛剖腹後,隨意丟在地上。
但這一切,都不是她覺得不對的地方。
有人翻過了這裡,而且顯然不是原屋主,這點她早已料到。
敞開的窗透進一陣冷風,揚起了地上從枕頭中掉出來的潔白羽毛,窗邊桌上的幾張文件,也隨著輕飄落地。
房間裡靜悄悄的,除了紙張翻飛飄然的聲音,和遠處偶爾傳來的車聲,了無其他聲息。
她無聲上前,彎腰撿起地上的文件,卻看見牆上插座插著一個筆記型電腦的變壓器,但電線的另一端,並沒有連接著電腦。
他的筆記型電腦被人拔走了。
地上和桌上的文件,都不是什麼太重要的資料,一些莫斯科博物館的簡介,一些柯斯坦保險公司的資料,還有他簡單記下的失火日期及時間。
重要的,顯然早已被人搜走。
一旁的垃圾桶裡,有著兩罐啤酒空瓶,床頭櫃上,還擺放著一盒吃到一半的餅乾,和一瓶開了卻沒喝完的啤酒,還有在啤酒瓶旁邊的煙灰缸。
她盯著煙灰缸,和被捻熄在其中的香煙。
香煙只抽了一半就被捻熄了,她一進門,就聞到了煙味,那也許是他之前抽煙所殘餘的味道,但是這房間並非密閉的,窗戶是開著的,空氣也十分流通——
她方領悟過來,就感覺到身後傳來人體的溫度。
「噓。」他貼著她的耳,極為輕微的開口吐出這個字。
那個字,如風中歎息,瞬間即逝。
她動也不動的,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回頭,也沒有嚇一跳,甚至沒有動到一根指頭,她手中的文件,也都還握在手裡。
他佩服的揚起嘴角,自己果然沒看錯這個女人。
「房裡有竊聽器。」他更加貼近她身後,低下頭,在她耳畔悄聲再說。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肩頸僵了一僵,卻還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嗅聞她身上熟悉的香味。
天啊,他真是該死的想念這個女人。
方纔看到進來的人是她時,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後無聲無息的轉過身來,瞪著他。
「你在這裡躲了多久?」她說。
她的語音同樣小聲,他假裝沒聽見,再次湊到她耳邊,「什麼?」
誰知這女人半點不給他吃豆腐的機會,只是伸出手,用力擰了他腰側一下,痛得他眼淚差點飆了出來,卻又不能叫痛,只能埋首在她肩頭,壓抑地含淚說:「你好狠……」
「再不把你的手從我身上移開,就別怪我攻擊你的——」
她話沒說完,他已經迅速退開兩步,而且很乖巧的把原先已經要罩住她臀部的大手舉得高高的。
算這傢伙識相。
她將手中的文件,輕輕放回桌上,挑眉再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知道的。」他露齒一笑,悄聲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冷冷地藉著窗外透進的微光,上上下下的將他給打量了一遍。
眼前的男人,頂著一頭亂髮,套著一件暗灰色的棉衫,一雙長腿套著一條又髒又破的牛仔長褲,在最下面的那雙大腳,則佈滿了數道新添的擦傷。
他右腳大拇趾的指甲翻裂開了一半,左腳腳背上則有著一塊有如拳頭般大的淤青。他的腰腹左側,有著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捲起袖子的手臂上更是佈滿大小擦傷。
他那一張原本俊帥的臉,此刻更是有如三歲孩童的畫布一般,慘不忍睹。
腫起來的右眼、破掉的嘴角、歪掉的鼻樑、佈滿青紫的面容,他只要背上再多一塊肉瘤,就可以直接去應徵當鐘樓怪人了。
這傢伙,真的是萬般狼狽。
但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的,卻是他臉上那討人厭的笑。
她從來沒看過誰慘到像他這樣,卻還笑得出來的。
「傷得很重嗎?」她指著他腰腹的血跡,幾近無聲的開口詢問。
他低頭看了一下,突然就掀開身上的衣服,揚起嘴角看著她說:「這不是我的血。」
那的確不是他的血,除了有些淤青之外,他結實健壯的小腹依然完好無缺。
「發生了什麼事?」
他才要張嘴回答,眼角就瞄到窗外異樣的閃光,他沒有第二個念頭,想也沒想就飛身撲倒她。
毫不間斷的槍聲如雷雨一般密集響起,玻璃碎裂灑落在兩人身上,她被他這麼猛力一撲,胸腔裡的空氣幾乎全被擠壓而出,卻還聽到他自以為幽默的貼在她耳邊喊道:「親愛的,我很想和你閒話家常,但恐怕這裡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他邊喊邊從她腰後抽出手槍,她很想揍他,不過還是選擇了先從靴子裡抽出另一把武器,和他同時一起朝對面大樓的射擊手開槍。
「該死,你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她惱怒的在槍林彈雨中咆哮。
「直到你來之前,這地方的確是我安全又溫暖的小窩!」他一連開槍一邊吼道:「你被人跟蹤了!」
「我才沒有!」
她瞪他一眼,卻差點被子彈打到,他及時伸手將她往自己這裡拉了一把。
對方火力極強,房間面街的那扇牆幾乎被子彈打得面目全非,知道這裡待不下去,他開口咒罵道:「Shit!先出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