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頭,她就感覺到這男人已在自己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她不該吻他的。
沒有那個吻之前,她還可以欺騙自己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就算曾經有過什麼,也早就過去了,但那個吻,卻讓她無法再輕易忽視他。
彷彿身上被裝了這無賴的特殊感知器,每當他靠近,她的知覺就變得極端敏感,讓她可以輕易察覺他的存在。
她可以聞到他的味道、感覺到他的體熱,甚至他說話的聲音,都讓她雙耳發熱,回想到兩人曾有過的親暱,教她心跳和體溫都不斷升高。
不過是個無賴。
她在內心深處咒罵著,然後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他卻在這時伸手橫過她胸前,拿走靠窗的鹽罐。
他的手臂擦過她的,留下一道灼熱的觸感,她的呼吸不禁為之一窒,那男人卻似乎毫無所感。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叫他坐到對面去,又覺得這樣顯得太過小家子氣,既然他都一副泰然自若,對火車上兩人不小心擦槍走火的意外,提都不曾再提,她當然也不會笨到自己去提醒他。
所以,她只是不著痕跡的往旁移開了點,假裝毫不在意的問他方纔那通電話的結果。
「對方怎麼說?」
「他半個小時後會到。」
侍者在這時送上了一盤又一盤豐盛的餐點,他不客氣的抓起刀又開始大快朵頤,讓人以為他已經好幾天沒吃,可事實上,他剛在火車上,才把最後兩塊黑麵包配著鮮魚罐頭給啃掉。
這男人的胃像無底洞一樣。
但和前幾次不同的,是他這回點了一瓶伏特加,他替兩人各倒了一杯,卻沒伸手拿杯子喝,只是放在那裡擺好看似的。
她吃完青蔬沙拉和魚餅就差不多飽了,他則繼續把桌上的食物清空。
他把食物掃到一半時,一名身穿西裝的高大黑髮男子在桌子的對面坐了下來,男人有著黃種人的膚色,卻長著一張西方人的深刻臉孔,但眼瞳卻又深得有如地獄中的幽泉。
他的黑髮梳得一絲不苟,西裝筆挺得像才剛燙過。
在椅子上坐下後,他只瞄了她一眼,就把視線移到了她身邊那無賴身上,但她卻感覺得到他雖然狀似輕鬆地靠在椅背上,仍一直在注意四周的狀況。
「韓,好久不見。」
「別那麼客套,吃吧。」韓武麒將食物推到他面前,替他倒了一杯伏特加,毫不客氣的厚著臉皮說:「這一餐算你的,我最近窮得跟鬼一樣。」
「上次見面,我以為你說你要退出了。」他拿起伏特加,輕啜了一口。
「我是退出了沒錯。」他從口袋裡掏出名片給他,「我開了一家意外調查公司,專門調查意外。」
男人接過手,看著那張名片,挑起了濃眉,「意外?」
「上星期,莫斯科博物館的失火案。」
「有問題嗎?」
「當然,那些畫沒燒掉,只是被偷了。」
他一邊吃飯,一邊很快地用最簡單的方式和那男人解釋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沒有任何確切證據之下,你希望我能提供一輛飛機給你,讓你飛到海參崴,搜查軍方的貨櫃?」
「誰說我沒有確切證據?」韓武麒一笑,扔了一片記憶卡給他,「這裡有將軍私售軍火的資料,從交易日期、件數、品名,統統都有,你只要派人去查一下,就能輕易證實這件事。」
男人前傾身子,接任半空中的記憶卡,在手指裡翻動,然後以食指和中指夾住,挑眉問道:「你從哪弄來這個?」
「當然是從柯瓦諾夫的電腦裡下載的。」他叉了一塊羊肉到嘴裡,邊說:「我只需要到海參崴的兩個位置。其他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不會牽連到你的。」
「我以為你向來習慣一個人。」
「她不一樣。」韓武麒咧嘴一笑,「她是我的幸運女神。」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啃嚼羊肉串的男人,再看了眼那個始終沉默地看著窗外,右手卻在桌下以槍指著他的女人;她的視線,根本從頭到尾就盯著玻璃窗上的他,顯然只要他有任何危險舉動,她絕對會立刻賞他一顆子彈。
韓雖然曾經是讓他十分頭痛的敵人,卻同時也是他極為敬佩的對手,根據情報,他也的確在那一年就退出了CIA,成立了一家調查公司;但是,這一切當然也有可能是CIA替他偽造的掩護情報。
不過,局裡想查將軍很久了,卻一直苦無實證,如果將軍販售軍火的情報是真的,而這傢伙又能找回那批畫當證據,這一回便是鐵證如山,絕對能辦得了那老傢伙。
他心念電轉,只短短考慮了三秒,就將記憶卡收到上衣口袋裡,「你找到畫之後,必須優先交還當局。」
「我這回是受雇於柯斯坦保險,你知道的,出錢的是老大。」
「那批畫是證物。」
韓武麒歎了口氣,「這樣吧,我只負責找畫,找到之後,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和柯斯坦的人,到時你們雙方自己再去溝通,OK?」
對這個答案,他不是很滿意,但尚能接受。「晚一點有一班運輪機會起飛前往海參崴,一個小時後,到大屋門口等我,不要遲到。」說完,他幹掉手中那杯伏特加,便起身離開。
「怎麼樣?」
那俄國人剛走出大門,她便開了口。
「他答應提供飛機,要我們吃完飯後到大屋門口等。」他簡單的將方纔的對話,大略交代一遍。
「大屋?」
他笑著解釋:「這城市最高大的屋子,國安會總部大樓。」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可以說提供飛機就提供飛機。
「如果我告訴你,我就必須殺了你。」他開玩笑的說。
她蹙眉瞪著那嘻皮笑臉的男人,他這才舉起叉子,做投降狀,改口道:「伊凡是FSB的人。」
「FSB?」
他將原本擺滿羊肉串,此刻已被他清空的盤子推到一旁,拉來另一盤堆得和山一樣高的西伯利亞餃子,繼續邊吃邊解釋:「蘇聯解體後,原來的國安局KGB就被削權打散成五個單位,主要的情報單位更名為FSB,全名為俄羅斯聯邦安全委員會,情報工作改以打擊毒品、恐怖行動與國寶交易等犯罪偵查為主。」
「如果他是FSB的人,為什麼不直接派人去搜將軍的貨?」
「若是照正常程序,絕對來不及攔到那批畫,他寧願讓我代勞。這樣他既省時省力,又不用和上頭那些當官的打官腔。」
「你和他有多熟?」誰曉得那傢伙會不會轉身就出賣他們。
知道她的疑慮,他開口要她安心,「那傢伙向來說一不二,如果他說要送我們上月球,就算要搶一艘太空梭,他也會想辦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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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俄國人的確說到做到。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一個小時後,他的確帶著他們兩個,神通廣大地直接開車進了軍事基地,親自送他們上了飛機,而且還是軍用運輸機。
「飛機會直達海參崴,你們到了之後,會有人等著。」他遞了兩件毛毯給韓武麒,「這不是客機,所以沒那麼舒適,上頭氣溫很低,別讓你的女人凍著。」
說完,他和機上的人員點了下頭,轉身便走。
韓武麒抓著毛毯,看著那男人的背影,突然用中文開口喊他。
「嚴風。」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你還記得我在巴黎的提議嗎?」
他點頭。
「我是認真的。」韓武麒露齒一笑,「它永遠有效。」
男人嘴角微揚,舉起右手揮了一下,然後轉身上車離去。
「他是中國人?」青嵐好奇開口。
「混血兒,他父親是哥薩克人,母親是中國人。」
他拉著她在飛機的貨艙裡,找了個位子坐下來。
「這地方位置很大,我們不需要那麼辛苦的擠在一起。」不想和他靠那麼近,她沒有在他身邊的位子坐下,只是擰眉抗議。
「他告訴他們,我們是夫妻。」
這男人的笑容幾乎要咧到耳邊了。
她瞇起眼,萬分懷疑他在說謊。
飛機要起飛了,巨大的引擎聲掩蓋了一切,包括他張嘴說的話,但她卻能清楚看見他的嘴型。
「你怕我?」
她渾身一僵,冷著臉道:「沒有。」
「那就坐下。」
他笑著,眼底卻又出現那種嘲弄的神情,她瞪著他,下一秒,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扣上安全帶。
他把毛毯遞給她,然後把上自己的安全帶。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她用毛毯把自己包好,然後忍不住瞄了身邊已經呵欠連連的大懶貓一眼。
「喂?」她用手肘戳戳他的手臂。
「嗯?」他睜開一隻眼,瞄著她。
「你和他提議了什麼?」
「沒什麼……」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才輕描淡寫的接著說:「只是問他願不願意到我公司來上班而已。」
青嵐聞言一愣,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