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她對花藝沒有研究,很難想像一盆花的魅力能有多大,更難理解那些名門貴婦為何會因為一盆花就瘋了似的崇拜一個人。
說是崇拜一點也不為過,像她未來的婆婆和小姑,簡直就像那些偶像的粉絲一樣,一提到羅隱就興奮不已,不但加入羅隱的「春流花道」,還特地透過人脈,高薪聘請羅隱到她們的貴夫人俱樂部教花藝,而平時忙著逛街購物旅遊的她們,每週還會乖乖地抽出時間上課,從不缺席。
也因為如此,她對羅隱這個人還真的有點好奇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大師,能讓這些高高在上的貴婦如此傾倒著魔?
趁著今天來幫婆婆拿訂購的花,她原想好好看看這位人物,不過照現在這情形看來,她恐怕要失望而返了。
向宛青搖搖頭,躲到一棵濃密的樹下乘涼,秀麗白皙的臉上泛著汗珠,漂亮的雙頰也被太陽曬得微紅,她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想了半天,雖然很不願意,但她還是決定打電話給未來的婆婆再問個清楚。
她才從皮包裡拿出手機,突然,一陣徐風吹來,幾片紫藍色的小花瓣飄落在她身上,她驚訝地低下頭,拾起衣襟上那片美麗的紫藍,怔住了。
「這是什麼花?」
她好奇地打量花瓣,喃喃自語地抬起頭,向四處張望,想找出花瓣的來處。
剛才在這一帶繞了好幾次,她並未發現任何花園,那麼,這些花瓣是從哪裡飄來的?
原地繞了一圈,她終於瞥見左前方一條幾乎被竹林湮沒的小徑,於是信步往前,赫然在小徑路口看見一個木板雕成的指標,上頭就寫著「竹林後巷」。
「咦,原來真的有竹林後巷啊!」她驚喜地低喊,精神一振,一整個下午的疲憊頓時消失。
眼前的小徑深幽,蜿蜒曲折,竹林的綠意阻擋了灼人的陽光,走入小巷立刻感到一股沁涼,她吸了一口氣,煩人的暑氣隨之消散。
沙沙的林葉聲,和映在眼簾的翠竹,洗滌了她浮躁的心靈,她微笑地順著竹林往前行,來到一個岔路,頓了一下,正猶豫該往哪條小路定,猛然想起手中的地址
向東,五十步--
她靈光一閃,轉向東方的小徑,邊踩著步伐,嘴裡邊輕聲數數:「一,二,三,四……」
走了五十步,一抬頭,果然就是一排爬滿紫籐的圍籬,紫藍色的小花開滿了整個籬笆,有如用花編成的圍牆似的,美極了!
籬笆內植滿了各種林木花草,乍看之下似是自然生長,但仔細一瞧就會發覺其錯落有致乃是經過精心的安排設計,每一株花草都恰如其分地點綴著整個花園,繽紛而不覺得匠氣,盎然而不顯凌亂。
而就在這片彷如世外桃源的鮮嫩花綠裡,一幢美麗的木造建築矗立其中,在紫籐圍籬的掩映下散發著細緻優雅的日式風格。
「紫籐圍籬,花團錦簇,綠意深處!」她念著地址上的句子,覺得不可思議。
之前還認為這不像地址,現在看來卻覺得形容得再貼切不過了,只是,若非因緣際會發現竹林,要找到這個地方還真不容易呢!
向宛青驚艷地跨入虛掩的竹門,小心翼翼地走進花園,沿著石徑來到屋前,抬頭一看,只見屋簷下一塊木製區額上以流暢飛揚的行書字體寫著「春流」兩字。
「春流花屋!難怪地址會這麼特別,這間花店本身就像一首詩啊!」她興奮地自言自語。
忍不住又打量了四周美麗的景色一眼,她才上前敲門。
「有人在嗎?」她大聲喚道。
等了片刻,除了鳥叫蟬鳴,沒人應門,她納悶地輕蹙眉心,提高音量又喊了一次。
「請問有人在嗎?」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寂靜。
「難道那位羅大師不在嗎?可是婆婆明明說和他約好下午要來拿花……」她自問自答,沉吟了半晌,左右觀望,發現有小徑通往後方,於是決定繞到大屋後方看看。
走到屋後,她才驚覺這整棟花屋佔地頗大,除了前方的花園之外,木造日式建築後面竟還有一個大型的玻璃溫室。
「天啊,我來陽明山這麼多次,竟然不知道這裡有這麼大的花屋……」她喃喃驚歎。
溫室的造型也極美,有如巨大的鳥籠,圓拱的屋頂,就像在圖片中看見的歐洲貴族豪宅附設的花房,整理得乾淨清雅,她腦中立刻浮現出身著漂亮服飾的王公貴族,在溫室內優閒地喝著下午茶的景況。
「看來,這個羅大師還真有錢哪……」她暗暗吁口氣。
能在這種地方擁有這麼大片土地的人,通常不是普通人物。
正怔怔出神仰望溫室,倏地,一陣奇特的聲音從裡頭傳出,引起了她的注意。
「難道羅大師就在溫室裡?」她一喜,隨即推開溫室半掩的玻璃門,循著聲音的來處,一步步走進這個綠色空間。
像是綠野仙蹤裡的桃樂絲,她滿心驚奇地看著四周各式從沒見過的奇花異草,以及特殊的高大灌木、蕨類、籐蔓,踩著清爽不染塵泥的石磚,在舒適的溫度和濕度中,奢侈地吸收著植物散發出的天然氣味。
好美的地方……
她迷眩地想著,差點就想在隨處可見的籐椅坐下來小憩,慵懶地度過一個優閒的午後。
不過,她不敢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婆婆的話向來就是命令,她要她在三點前把今晚要插的花帶回去,她就不能延遲一秒鐘,否則,少不了又是一頓斥責。
歎口氣,她調整一下肩包的帶子,繼續往前,並試著出聲詢問。
「有人在嗎……」
沒有人回應她,但她隱約可以聽見溫室深處仍斷斷續續地傳來那些悶悶的聲響。
她好奇地往裡走去,然而,才剛跨出幾步,一聲尖叫陡地大作--
「啊……」
她大吃一驚,無暇細想,立刻衝向前,撥開擋住去路的寬葉植物,張口正要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卻在看見眼前景象時,錯愕得倒抽一口氣,差點脫口的聲音頓時被鎖在喉嚨,怎麼也發不出來。
這是……
她瞪大雙眼,只見一個一絲不掛的全裸女子,躺在一張籐制貴妃椅上,而那男子則僅僅披著一件白色絲綢長袍,那女子緊密地貼著他,頭部後仰,嘴裡不時發出驚人的慘叫聲。
「啊……啊……啊……」
不,不該說是慘叫聲,從那女子淫蕩滿足的神態看來,那根本是享受的吶喊。
向宛青已經二十五歲了,早就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女,但親眼目睹這種場面還是備感震驚,畢竟,她和相交兩年,即將訂婚的男友進展程度也僅止於擁抱親吻而已,男女之間的事她從沒去想過,男友也從不會逼她,因此,眼前這對男女如此露骨放浪的媾合行為簡直讓她嚇傻了眼!
「哦!哦……」那女子繼續誇張地浪吟著。
那男子則像個征服者般傲然地掌控著女子的身體,似乎也樂在其中……
向宛青足足呆立了好幾秒,才驚覺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漲紅了小臉,尷尬又慌張地轉身想快點離開,不料才後退一步,就撞倒了一株擺在木架上的劍蘭,整個花瓶掉落地上,匡啷一聲,花瓶應聲碎裂。
糟了!她驚恐地睜大雙眼,倉皇回頭,心虛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一聲響驚動了那男子,他動作一滯,緩緩轉過臉。
「對……對不起--」向宛青急忙道歉,並想試圖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可是,當她對上男子的臉時,突然臉色大變,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臉……
這個男人的臉……
不是人!
不是人的臉!
而是……一張……
一張白色的……狐狸的臉!
驚嚇中,以為自己眼花,她揉揉眼,再看個仔細,可是眼前這個男子的臉依然是白得驚人的狐狸!
細長帶點邪氣的眼睛,突尖的鼻嘴,灰白的鼻翼兩側數根細長的毛,寬大裂至兩頰的大口,露出幾根銳利的尖齒,鼻間吐納著野獸特有的危險氣息。
向宛青僵立在當場,不禁懷疑自己在作夢,但這個念頭才剛閃過,那男子陡地放開全裸女子,朝她低喝一聲--
「喂!妳……」
見他忽然張大利口逼近,她忍不住迭步後退,嚇得抽氣低喊:「妖……妖怪!」
「妳說什麼?」那妖怪厲聲怒吼。
她哪裡還敢多待,轉身拔腿就跑,直往溫室大門衝去。
進來時的綠葉不再美麗,反而變成阻礙,老是擋住她的去路,她拚命地撥開那濃密的枝啞,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可是,明明記得出口不遠,不知為什麼就是繞不出去。
忙亂中,她甚至還被一株植物的刺割傷了手指,但她顧不得疼痛,仍急急往前方直奔。
就在她好不容易發現大門時,一個人影倏地出現在門前,她來不及收勢,整個人撞了上去。
「哎呀!」她驚呼一聲,只感到撞進一堵肉牆,接著,一股說不出的野花香氣將她整個人籠罩,她心一震,沒來由地背脊一陣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