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哥哥出門的時候身體就不太對,讓他在家裡休息偏偏不肯,卻連藥都忘記帶在身邊。她實在不放心,所以翹課送藥過來,沒想到卻看到令她無比火大的一慕。
彷彿那記耳光是打假的,傅晴微看都不看沈悅寧一眼,逕自對著沈夕言勾起嘴角,嘲諷地說:「直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嗎?身價最高的男公關。」
一疊厚厚的資料扔在地上,印滿黑字的白紙散落在沈夕言的腳邊。
「你……」沈悅寧氣結,想衝上去卻被沈夕言一把拉住。
沒有彎腰去撿散落一地的資料,沈夕言的背挺得筆直,他吸了口氣,漆黑的眸子此時格外空洞。「你調查我。」
「幾年前,商界龍頭之一衡順集團的干金瘋狂地愛上一名公關,不惜背離家族,攜帶千萬鉅款離家出走。她甚至將家族集團一切機密都告訴他,但那個男人卻完全沒有珍惜她對他的感情,反而將它們賣給衡順的對頭,導致衡順一夕之間分崩瓦解。事後,那女孩瘋了,那個男人卻不知去向。」傅晴微盯著他的眼睛,「告訴我,說那個男公關不是你,就像你說從來沒有騙過我一樣。」她驀然拔高聲音:「你說啊!」
「你是這樣看我的?」沈夕言悲涼地一笑,她的話語如利刃般紮在他的心頭。
偏偏這顆心早已經干瘡百孔,即使再被她扎上幾刀又如何?
但為什麼他的心還是好痛,就好像硬生生被剜去了什麼。
在一旁的沈悅寧拳頭攬得死緊,身體發著抖。
這些日子來,她看得很清楚,眼前這女子對哥哥來說意義是不同的。哥哥終於有了喜歡的女孩子,她不知道有多開心。
即使為了她,哥哥常常弄到自己體力透支,她也不說什麼,一心希望哥哥能開心就好。
沒想到這段感情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傅晴微,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
沉默了一下,傅晴微開口,吐出的卻是最殘忍的話語。「你要我怎麼看你?」
沈夕言扶著門框,扣住門框的指節泛白,一絲血紅透過龜裂的指甲滲出來。
他閉上眼,用力逼回眸中的淚水,過了半晌,他睜開眼,眸光清冽一如深潭。他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回到辦公室裡,取了幾樣東西出來,交到她手裡。
那是一封信和兩把鑰匙,一把是辦公室的鑰匙,一把是車鑰匙,公司有配汽車給他,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開過,現在該是完璧歸趙的時候。
「明天我會把違約金匯進公司的帳戶。」沈夕言抬眸,他的心絞痛著,一陣比一陣厲害,可臉上卻漾出一抹極為溫柔的笑容。「希望我離開之後,你能幸福。」
說完,他轉頭離去,在他旋身的那一剎那,傅晴微發現似有一滴晶瑩的淚水落下,卻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藍黑的字跡,襯著潔白的信紙,飄逸中隱含著蒼勁,這是一封很普通的辭職信,措辭溫和,卻也生疏得令傅晴微心慌。
收到這封辭呈已經三天了,違約金也已匯入公司帳號,她卻依然沒有讓人事處去選新的特助。
纖指撫過信紙,辭呈末尾所簽的日期是兩個禮拜之前,也就是她在他的衣袋裡發現那封挖角信件的那天。
也就是說,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做好辭職的準備,但他卻一直沒有走,不管她如何地刺傷他,他都堅持著沒有離開。
但這一次,她卻深切地體會到,他是真的走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
辦公室冷冷清清的,原本熱燙的黑咖啡已經涼了,喝到嘴裡卻依然苦得澀口,望著杯子裡焦黑的液體,她有些恍惚,依稀問彷彿又看見了那溫和的笑容,清澈的眼眸,以及透著溫暖的皇家奶茶。
如果三天前他沒有遞出這封辭呈,而是為所做的一切向她道歉的話,她一定會原諒他的。
忽然之間,她啞然失笑,她彷彿明白了為什麼衡順集團的干金會瘋狂地將一切捧到他面前,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
撫著額,她灌下一口冰涼的咖啡,將信箋擱到一邊。這幾天來,她已經懈怠太久,是時候該振作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傅氏的營運中。
叩叩叩……
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傅晴微從厚厚一疊企劃中抬頭,「進來。」
一顆五光十色的腦袋探了進來,羅佑伸腿一勾,門被他踢攏起來。
望著他稀奇古怪的裝扮,傅晴微皺起眉頭,「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染成五顏六色的頭髮,東一撮紅的,西一撮紫的,左一撮綠的,右一撮金的,簡直就像孔雀高高翹起的尾巴。明明是漆黑的瞳孔,偏偏帶上碧綠的隱形眼睛,和波斯貓有得拼,鮮黃的夏威夷襯衫鬆垮垮地套在身上,配上一條緊繃的貼身皮褲,他哪裡像大公司的廣告總監?根本就是痞子一個。
羅佑拖了張椅子坐下,笑嘻嘻地說:「搞怪才是王道,你看現在的新新人類,哪個像你這樣一本正經的?」
「你已經二十九歲了。」傅晴微沒好氣地提醒。
這個羅佑還真以為自己仍是年少輕狂的年紀嗎?都一大把歲數了,還不知道收斂。
「唉……」羅佑重重地歎了一聲,嚇得她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瞇起眼睛,傅晴微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這傢伙沒毛病吧?居然學會歎氣了?」
「我三十歲了,我居然快三十歲了。」羅佑碎碎念著,臉上顯出痛不欲生的神色,從口袋裡掏出個紙飛機,咻一下飛到傅晴微面前,嘴裡喃喃地道:「長痛不如短痛,該來的還是會來,唉……」
拿起那紙飛機,傅晴微拆開瞄了一眼,不禁挑眉看向他。「辭職信?你玩真的還是假的?」
「雖然我不想離開你,雖然我捨不得離開你,雖然離開你會讓我心如刀割,但請相信我,這封辭職信是真的。」羅佑捧著心,含情脈脈地凝睇著她,荒腔走板地唱道:「要不是家中高堂干般磨來萬般泡,教我如何忍心離卿去。卿卿你縱使干難萬難要將我等,將我等啊……」
傅晴微面不改色地聽完,並且從中分析出重點。「你爺爺要你回去?怎麼,他終於忍不住,打算不放任你胡鬧下去了?」
身為全球十大企業之一的盟科財團唯一繼承人,羅佑混得實在很過分。她常常覺得奇怪,盟科現任董事長,也就是羅佑的爺爺,怎會放任他逍遙那麼多年?
「你怎麼可以那麼平靜?憑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至少要給我一點面子,哀戚一下才對。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和太上皇訂下勞什子的契約,弄到騎虎難下的地步。」羅佑望著她,滿心不是滋味地說。
「什麼意思?」傅晴微皺起眉頭。
「我答應太上皇,如果三十歲以前不能把心愛的女人給拐到手,這輩子就隨他做主。不但乖乖接下盟科,就連他幫我找的未婚妻,也要二話不說地接收下來,哪知道現在我已經三十歲了,卻還沒把心上人兒拐到手。」羅佑瞅著她,可憐兮兮地道。
莫名地有些不安,傅晴微怔了一下,「這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羅佑用力地點頭,「因為我喜歡的人……就是你。」
眨眨眼,再眨眨眼,傅晴微過了半晌才緩過神來,「你在開玩笑的吧?」
陪伴在她身邊近十年的朋友,忽然毫無徵兆地說要離開,還說喜歡自己,讓她怎麼相信?
「你居然說我開玩笑?」羅佑悲傷地垂下眼眸,幽幽地說:「如果不是喜歡你,我為什麼十年如一日地守在你身邊。如果不是喜歡你,為什麼在你難過的時候,我免費貢獻自己的胸膛。如果不是喜歡你,為什麼我對女孩子們的投懷送抱毫不動心。我對你這麼好,你這個沒良心的居然說我是在開玩笑,我好傷心、好難受。」
「停……」傅晴微搓著一身的雞皮疙瘩,「你實在不適合演煽情的戲碼。」
「沒良心的女人。在我即將離去的時候,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你告白,你竟然這麼對我。」羅佑聞言不禁搖搖頭。
看來他的愛情注定沒有結局,一開始是劉海蜂,接著是沈夕言,他守了她那麼多年,她偏偏就是沒有發現,從頭到尾都把他當朋友;真不知道是他做人太成功呢,還是太失敗?
「你玩真的?」傅晴微蹙起眉心,望著他碧綠的眸子。
「當然。」羅佑毫不迴避她的注視,
「你呢,願意接受我的求愛嗎?在我默默等了你十年之後?」
良久,傅晴微避開他熾熱的目光,「對不起。」
一陣沉默過後,羅佑匆地一聲輕笑。「算啦,其實我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一直不肯承認。」
「羅佑,我……」
「什麼都不要說,其實你真要答應了我,我才害怕呢!畢竟做朋友和做情人完全不同,說不定不到兩天,我就受不了你那陰晴不定的脾氣。」羅佑望著她,笑了出來,「就當我今天什麼都沒有說過。來,告訴我,說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