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給面子了。你不曉得,我家那幾個小朋友,不聽我的搖籃曲都不肯乖乖睡覺的。你還嫌?」
方為若又打了個呵欠,眼皮已經快要合上了。她終於在衣服睡鋪上躺下,眼睛完全閉上之前,她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我要睡了喔,你不可以乘人之危,毛手毛腳……」
黎曙天有點好笑的望著她的睡顏,也跟著在她身邊躺下。他真要做什麼的話,又豈是她這幾句話阻止得了的?
陽光被厚厚的樹影擋住,並沒有驚擾到她的安睡。風柔柔的吹著,幾縷髮絲在她頰上拂動。她無識的伸手撥著,一隻食指代替了她的,輕輕將髮絲撥回耳後,然後繼續在她頰上流連。雖然塗了防曬油,她的雙頰仍呈現淡淡的粉紅色,漆黑的長睫覆著她的眼瞼,胸脯微微的起伏,雙腿微曲的側躺著,面對著他的方向,雙手鬆松的抓著他的外套,毫無防備的熟睡著。
黎曙天一點也睡不著,心中暗自咒罵著自己出的什麼餿主意。這麼近的躺在她身邊,卻什麼也不能做,確實是非人的考驗……
他的理智記著她不許毛手毛腳的警告,雙手卻是怎麼也記不牢。原先在她頰上的手指慢慢移到她唇上徘徊輕撫。他低下頭,唇離她的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近得可以聽見她驀然加速的心跳,她的雙眼忽然張開,將他逮個正著……
「你想做什麼?」她的聲音因為睡意猶存,顯得有些低啞,不復平時的清亮。
做一切你不許我做的事,小呆瓜。「我好像看到一隻毛毛蟲……」這話也不算說謊,山裡頭的確到處都有毛毛蟲。
「在我臉上?」難怪她覺得有些癢。
「變成蝴蝶飛走了,而且還是一隻好漂亮的鳳蝶。」他開玩笑的說道,生怕把她嚇壞了。蝴蝶是滿可愛的,不過若換成毛毛蟲,大概沒幾個女生不害怕的。
「這只好漂亮的鳳蝶一定是突變種,只有你才看得到。你不會不知道,毛毛蟲要先變成蛹,才能羽化成蝶吧?」
他當然知道,他只是假設她不知道。「你不是念歷史的嗎?怎麼連生物這門課你也這麼清楚?」
「這是普通常識好不好?只有白癡才不知道。」
「看來你睡得很飽,又有精神罵人了。」
「是你自己要找罵挨。你剛剛做了什麼?」本來她並不怎麼懷疑他的話的,她就躺在大樹底下,有毛毛蟲掉下來也不算稀奇,偏偏他要胡詻什麼蝴蝶飛走了的鬼話,可不就露出馬腳了嗎?
「真的沒有。」還沒有。「我發誓!只是幫你把頭髮撥開而已。沒騙你,你看你的辮子都鬆掉了。」
她懷疑的看了他一眼,把髮帶一把扯下,隨意用手指耙了幾下。
「來,我幫你重新編過,坐下。」他從背包裡取出一柄髮梳,招呼著。開玩笑!他不曉得幫小侄女編過幾次頭髮了,哪有道理搞不定她這個大女孩。
方為若訝異道:「你還真是訓練有素哪。」他到底幫多少女人梳過頭髮啊?
「你知道的,我有一個七八歲的侄女,老愛纏著我。我還得陪著她玩芭比娃娃,幫娃娃梳頭髮的時候要敢粗手粗腳,她立刻替娃娃哭給我看。」
「聽起來你們一家人感情很好呢。」原本他們方家也是一家人感情很好的,只是如今只剩她一人……
「是啊,我家是一個大家庭,兩個哥哥、一個姊姊都結婚了。哥哥姊姊都滿會生的,裡裡外外加起來總共有七個小朋友了。過年的時候,吃團圓飯,足足可以擺兩桌,那可真是鬧翻天了。不過,你別怕,我家的大朋友都很好相處,小朋友個個天真活潑又可愛,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的。」
「我……我幹嘛要喜歡他們啊,橫豎又見不著面。」她彆扭的說道。
「早晚有一天總要見面的。」
「難不成你家人都知道你……」在她這邊兼差?
「他們不知道。」真要讓家人知道他追女朋友追得這般狼狽,不被笑死才怪。「好了,我的手藝很不錯吧?」他得意的把辮子用髮帶紮好,拉到她胸前要她驗收。
「你有一雙巧手。」她心服口服的讚美道。
「總算從你嘴裡聽到了一句好話。」他歎著氣說道。「要喝水嗎?」
「你實在很體貼,很專……」
「很專業?下次留著上半句就可以了,好嗎?」
方為若點點頭。那句話主要是為了提醒自己莫要忘記他的身份。她打開蓋子喝了口水,再把水瓶交回他手上,放回背包中。一個付費的男朋友最大的好處是,她可以理所當然的把他當挑夫使用。「出發了吧。」
「把帽子戴上。接下來的路向陽,又沒有樹蔭。」他從背包裡掏出一頂鴨舌帽讓她戴上。帽子太大,一下便遮住了她上半部的臉,只露出下巴。
「唉呀,這誰的帽子啊,好大的頭!」她抓下帽子,重新露出一張清麗的臉蛋,然後乾脆把帽子反戴。反戴的鴨舌帽,讓她格外有一種俏皮的風情。
黎曙天把背包掛在肩上。「這樣不行的,擋不住太陽。」他把帽子拿了下來,調整好鬆緊帶,再幫她戴回去。「會不會太緊?」
方為若搖搖頭,「不會。這帽子肯定是你的,對不對?這麼大的頭一定買不到合適的安全帽,得要用訂作的。啊,順便可以省下買雨衣的錢。」
「頭大才聰明呀。」
「你的意思是我很笨嘍?」她存心跟他抬槓,「我不信你的頭大得過黑猩猩。喂,你沒長頭虱吧?」
「喂,太侮辱人了吧!我可是天天洗頭的。還有,帽子是特地洗過,又在大太陽底下曬了一整天,你沒聞到陽光的味道嗎?」
他的帽子有陽光的味道,他的衣服有陽光的味道,他整個人都有陽光的味道。方為若忽然發現,她開始迷戀起這種味道。他的味道,像是在超市的貨架上裝瓶出售,她買得起……
「唉,我聞到了……」她喃喃加上一句,叫陽光牌……
「來,你走這邊,走我左後方。好,開步走,一二二一,聽著我口哨前進……」
陽光從右前方照過來,他的影子罩在她身上,為她擋去了半數的驕陽,口哨聲是一首英文歌的旋律,陽光季節……
等他的口哨聲告一段落,她才開口道:「你有兩副聲帶嗎?吹口哨和唱歌用的是不一樣的聲帶?」
「不,是聽的人用的是不一樣的兩對耳朵。我來找找,你的另一對耳朵長在哪兒。」他故意拉開她的辮子,左找右找,彷彿真要找出一對隱形的耳朵似的,趁機嗅著她頸間的馨香。
「喔,你肯割開喉嚨讓我也找找看嗎?」她緊盯著他的喉結,一副躍躍欲試的口吻。「你的背包裡頭肯定有瑞士刀,對不對?」
「好血腥的女人,叫你要命的小方,一點也沒錯。下次和你出門,我一定要記得穿副盔甲。」他裝出害怕的樣子,一手緊緊掩住自己的喉頭。
「我請到的是馬戲團小丑嗎?」
「才不是。我可是樂團的主唱兼貝斯手兼鋼琴手兼薩克斯風手兼鼓手——」
方為若打斷他的話,「還兼唯一的聽眾?你好忙哦,不只有兩副聲帶,還有八隻手。」
黎曙天笑道:「我又不是八爪章魚。八隻爪子好像是女人的專利吧,我可沒那本事。這可是大作家易安弗萊明說的,你別不信。○○七的電影你沒看過吧,我有全套的DVD,改天借你看。」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歡當○○七?啊,泌尿科醫生一定特別喜歡他……」也會特別喜歡你。她忽然想到,他的職業是有很大的風險的,尤其自從愛滋病出現之後。「喂,你有定期健康檢查吧?」
黎曙天一時無法把○○七和健康檢查聯想在一起。「有哪一集○○七,龐德是喬裝成醫生的嗎?」他疑惑問著。
方為若擔憂的望著他。「我想你最好每半年做一次健康檢查。」愛滋病還有什麼什麼花柳病之類的,好像沒一樣是好治的。
「關心起我的健康啦!」他高興的說,還沒想到她是小人之心。「我的身體一級棒。唸書的時候還是游泳校隊,從小就是健康寶寶,連傷風感冒都很少有。」他一副得意的語氣。
方為若也不想把話說白了。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有什麼傳染病,氣色好得很。他平常有份正職,大概也不至於太勤快的在晚上兼差,去做別的女人的生意。假日的時間就全由她包下好了,免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增加風險。
想想萬一他真的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她不是還得贈送個輓聯花籃什麼的?像他這種職業,該提些什麼字才恰當?痛失英才嗎?真讓人為難啊。所以她一定得盡力別讓他和別的女人交往。
「現任的○○七是誰?還是提摩西達頓嗎?」心裡有了決定之後,她又有了閒聊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