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自己怎麼搞的。通常即使他再怎麼累,也不會允許自己這樣毫無防備地入睡,該死的,他還曾經熬過三天三夜不睡呢。像昨晚那樣無知無覺、放鬆身心安然入睡簡直不是一個職業情報員該做的事!
但不知怎地,看著她穿著輕鬆的家居,長髮自然地垂落兩肩,清秀的臉龐脂粉未施,他竟有一種奇異的安心感,彷彿回到了自己舒適、安全的窩,可以讓長久以來繃得緊緊的神經完全鬆懈下來。豈料一放鬆,就忍不住沉入夢鄉。
他不僅睡了,還睡得心安理得、甜美沉穩,一整夜,他竟然連一次也沒醒來,最後還是因為外頭的風浪才被搖醒的。
他站起身,走向植滿綠色植物的露台,透過巨大的玻璃凝望外面的天色。
清晨七點,天色卻還是昏暗朦朧的,玻璃被激動的雨滴一次次地沖刷,帷幕爬滿了雨滴,遮蔽了他的視線,不過他仍可由昏暗的天色以搖晃不已的船身輕易地想像到外面現在正被不小的風雨侵襲著。
他佇立著沉思一會兒,忽覺身後有些異樣,他旋轉過身。
「早安。」他語音微啞地打著招呼,凝視著她靜靜地站在離他不遠處,身上穿著水藍色睡衣,外罩白色的棉質睡袍,蓬鬆的長髮因睡眠微顯凌亂,卻更增一股奇異的魅力,讓他心海一陣輕微的翻騰。
「早。」好簡潔地回應。
「昨晚真不好意思,竟然在練習途中睡著了。」他道著歉,有些笨拙地。
「沒關係。」她輕微地拉拉嘴角,怪異地瞥了他一眼,「昨晚你讓我明白了一些事。」
「什麼事?」
「就是你真的很累。還有——」她咬著唇,似乎考慮要不要說,終於還是櫻唇微啟,「你真的對我的身體毫無興趣。」
他瞪著她,因她嘴角一抹不情願的微笑微微分神。接著,他迅速凝定心神。她說什麼?他對她的身體毫無興趣?她從哪兒得來這麼可笑的結論?他要是真對他毫無興趣,現在在他體內緩緩燃燒的這把火焰是怎麼回事?
這擾人的火焰燙得他體溫上升,全身不自在,直想伸手抓住她,湊近她的唇,好好吻得她頭暈目眩,吻去她剛剛那番可笑的宣告。
但他終於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因野性的慾望行事。畢竟他是個紳士,不是嗎?而且他知道面前這個崇尚女性主義的女人,不會喜歡他滿腦子只想將她壓在床上而膜拜她全身。她不會想知道現在在他腦子裡轉的念頭,他自己也不喜歡。
通常他是不會這樣的,真的。從事這樣的職業,他跑過的國家不在少數,見過的女人更多不勝數,其中亦不乏傾城傾國的絕色佳麗,他當然也會欣賞她們——就像他一個最好的朋友一樣,可他絕不會像他那個朋友遇到美人就想把她帶上床,那傢伙以美貌評論一個女人的吸引力,他可不是,他一向就認為有大腦的女人才真正有魅力。
與其跟一個美貌無腦的女人在床上纏綿,他寧可跟一個老處女科學家在桌上辯證物理。一個有頭腦、才氣的女人,就算她不是那種外貌迷人的女子,充實的內涵仍可讓她充滿知性美。所以在他十六歲時,生平第一個追求的女孩子就是同校成績頂尖的女孩,她長滿雀斑的鼻樑掛著一副大大的眼鏡,嘴裡甚至還裝著矯正牙套,是所有男同學避之惟恐不及的對象,可是他卻跟她約會了足足一年,最後還邀她一同參加畢業舞會。
從此,他就習慣了與這類女人交往。大學時在MIT唸書時也好,在中情局工作時也好,他發現聰明的女人最令他心動。
當然,這世上不乏既有智慧又有美貌的女人,事實上,他在局裡就認識了好幾個,而那些女人自然也都會吸引他。他會逗她們,與她們調情,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只有一個讓他上了她的床,那還是在他們認識三個月以後的事。可是,從前的他對那些女人再怎麼心動,也不會在清晨七點看著人家時便有一股想抓她上床的衝動,何況這還只是他跟她相處的第二天。
他豈止想與她調情,豈止想對她說一些半真半假的玩笑,他想做的絕不止這些——想想看,他昨晚還在用晚餐時,一時克制不住吻了吻她的唇呢。
幸好她只是臉頰泛紅,並沒有指責他,隨後也迅速轉離話題,否則他真不知如何自圓其說了。他能怎麼說?說他一時情不自禁嗎?
老天!他是野獸嗎?他就不能在看著她時腦子裡轉一些比較正常的念頭嗎?她似乎又開口說了話,他看著她的唇性感地動著,以意志力強迫自己回神,「對不起,你什麼?」
她歎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挫敗,又像有些委屈,「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好啊。」
「那為什麼不能專心聽我說話?我以為你還精神不濟,看來只是因為我太無聊使你昏昏欲睡罷了。」她指控他。
「當然不是這樣!」他直覺地反駁,「你怎會這樣想?」
「因為你表現得像是這樣啊!」她忍不住提高嗓音,「昨晚你甚至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你因為這樣而生氣嗎?」他凝視她,著迷於她情緒激動時微微泛紅的雙頰以及閃閃發亮的眼眸。
「是又如何?」
「這讓你氣得睡不好?」他盯著她眼皮周圍疲倦的影子。
她瞪他許久,驀地轉身就走。他注意到她微微不穩的步伐,怎麼搞的?她腳步竟有些跛?
他追上她,拉住她手臂,「你的腳怎麼了?受傷了嗎?你昨天不是這樣的。」
「我說沒事。只是昨天夜裡不小心抽筋了。」
「抽筋?」他憂慮的眉頭稍稍舒展,微微一笑,「你需要好好按摩。」他一把抱起她。
她震驚莫名,有幾秒鐘的時間失去意識,然後終於掙扎了起來,「你做什麼?放開我!」
「只是將你抱到沙發而已。」他柔聲說道,一面抱她到柔軟的沙發上,讓她坐在那裡,伸手將她雙腿輕輕抬起,擱置前面玻璃桌上,「哪一隻腳?」
「什麼?」她愣愣地看著他在她面前蹲下身。
「你哪一隻腳痛?」他仰頭柔柔一笑,她的心一陣輕顫。
「左腳。」
「這裡嗎?」他一隻手覆上她小腿處。
她只覺一束強烈電流自他碰觸她的地方流竄她全身,「是的。」
他感覺到她的顫抖,卻誤會了她顫抖的原因,「會痛?」他語氣溫柔,像是強烈的不忍,「忍耐一會兒。」
於是,他掀開她睡衣下擺,推高到膝蓋處,十指開始在她光裸的小腿上運作起來。
她倒抽一口氣,拚命咬住下唇克制自己送出的呻吟。這感覺如此美好,讓她忍不住呼吸紊亂、急促,但又如此磨人,讓她胸膛微微疼痛著。她想推開他在她腿上施展魔術的雙手,卻又巴不得他就這樣一直按摩下去,讓好閉上眼,好好享受這一切。
她真的閉上眼了,直到他一句低沉的問話讓她猛然掀開眼瞼:「好多了嗎?!」
好多了嗎?她甚至不記得她曾痛過。
「你看起來很痛苦,我的按摩無效嗎?」她瞪著他,他憂慮的話語讓她驀地沒由來地想笑,但她終於忍住了,只是沉默不語。
「要不要請船上的按摩師來,他們的技術應該好一點。」
沒有人的技術會比他更好。她阻止他,重新將睡衣睡袍拉回腳踝處。她注意到他眸光奇異地一閃,帶著某種期盼的熾熱。
她臉一燙,莫非他終於對她有了某種感覺?
「你的腳怎麼會抽筋的?」
「我不知道。」她微微粗魯地應道,低掩星眸。她怎麼能告訴他?說她昨晚大腿讓他枕了大半夜,一直捨不得滑開,因此腿部麻木,在忽然用力站起身時小腿才會抽筋——她能告訴他這些嗎?
絕不!她死也不告訴他。怎能讓他得曉得在他昨晚那樣毫不禮貌地入睡後,她竟還為他心跳不已,不但捨不得起身,還趁他入睡時悄悄偷了他一個吻?
當然沒睡好!她足足在沙發上發呆到半夜三點,回到臥房又因為抽痛的腿以及翻騰洶湧的念頭無法成眠。好不容易快要入睡時,偏偏外頭又起了大風大浪晃得她心神不寧。
一直到方才為止,她真正的睡眠不超過一小時。而他,居然睡得如此香甜!
她驀地回眸,忿忿瞪他一眼,他接收到她氣憤的眸光,微微拉起苦笑,「是我問錯了。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在你睡不好的時候我竟然睡得如此安穩。」他看透了她的想法。
她又是憤慨,卻又忍不住一陣莫名的喜悅。忽然,一陣想惡作劇的調皮情緒攫住她。
「你想怎麼補償?」
「我親手做的早餐,如何?」他試探地問。
「你——親手做的?」她不敢相信。
他只是微微一笑,朝她眨眨眼,「你先坐著休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