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愧疚折磨的良知,不容許她將自己的痛苦,轉移到他人身上。
「如果你拒絕的理由只有這一點的話,那麼你可以不必內疚,我們並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他下床撿起衣物,淡淡地說道。
「什麼意思?」她急忙追問。他怎麼不把話說完呢?
「你所說的人已經不存在,何必覺得對誰歉疚?除非——你另有男友?」凌厲的眼眸逼視她,像拿著聚光燈拷問犯人的警官。
「我當然沒有!」她課業忙得要命,哪有心思想到這些?「我是想問,你剛才說——我所說的人已經不存在,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樓冠棠故意捉弄她似的,兜著謎語,就是不把話說清楚。
「你的意思是……」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你這麼聰明,應該一想就知道了。我和她已經分了,早在你來英國之前,這一年多來我身邊並沒有其他女人。」他套好衣物,伸個懶腰走向浴室。
「為什麼?」白育慈太震驚了,傻愣著無法動彈。
「算是個性不合吧。」樓冠棠含糊地道,沒有告訴她,在心思還深深受她牽引的時候,他心裡根本容不下別人。
「那麼——我呢?你是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
他每回出差,必定繞過來看她,不但邀她一起旅行,還買禮物送她,昨夜他們甚至發生超友誼的關係,如果說他們只是朋友,那麼該怎麼解釋昨夜的旖旎浪漫?
樓冠棠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以為她有顆反應迅速的小腦袋,怎麼遇到切身之事,反而變得混沌不清?
「你還不明白嗎?我會來英國找你,不已經說明了一切?我是個務實的人,向來只往前看,從不回首過去,以往分開的伴侶,我從來沒有挽回過。」而她是第一個例外。這個暗示,應該夠清楚了吧?
說完,他隨即走進浴室,關上白色的門,沒有為自己的話語多做說明。
白育慈面色刷白,愣愣坐在床邊,怔忡呢喃:「從不回首過去……以往分開的伴侶,絕不挽回?」
他是在告訴她,他不可能回頭挽回這段感情,要她別癡心妄想了,是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
莫名其妙的液體,再度盈滿她大大的眼。
真討厭,她根本不想哭的!分手之後,他還願意當她的朋友,她就該感到高興了,為什麼還那麼貪心,還不知足呢?
她真是……討厭呵!
她掩著臉,趁他從浴室出來之前,痛快地哭泣。
原諒她的軟弱,就讓她再為他哭泣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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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炙熱的六月,白育慈帶著剛拿到、熱呼呼的碩士學位,回到思念已久的台灣。
兩年不見,台灣好像改變不少。
一出機場大門,來往的人潮車輛和兩年前多少有點不同,還有站在入境迎賓大廳等著她的男人,也不大相同了。
經過兩年時間的淬煉,他不再暴躁憤怒,碩長的身段,英俊儒雅的面孔,吸引無數過往女性旅客的注目。
「啊……嗨!」白育慈沒想到他會來接機,顯得有點緊張不安。
「嗨!」樓冠棠非常專注地凝視著她,彷彿他們已經十年不曾相見,其實他們幾個月前還一同在英國旅遊呢!
「長途旅行累嗎?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他上前主動接過她手中的超大旅行箱,往機場的電動門走去。
「冠棠!你怎麼會來接我?」她心裡好高興,他工作一向很忙,而今天又是非假日,他會來接她,她真是意想不到。
「你回國,我怎麼可能不來接你?」
對啊,朋友嘛!
白育慈哀傷一笑,隨即打起精神道:「謝謝你!老朋友的溫情,讓我打從心底溫暖起來。」
樓冠棠怪異地看她一眼,本來想說什麼,但是頓了頓,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再請你吃飯,替你接風洗塵。」他逕自擬定計畫。
「噢,好。」她想也不想地點頭同意,完全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勁。
她太習慣他在她身旁,除了他倆的戀情剛鬧上新聞那段時間之外,他彷彿未曾離開她的生活,在她徬徨無助的時候,只要她一回頭,就能看到他在她的身後,從未遠離。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就算只是當朋友,他也是非常棒的。
她苦澀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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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育慈畢業回到台灣,首先要煩惱的,就是工作問題,而她第一個列入考慮的職業,當然還是記者。
畢竟學以致用,多花費了兩年的時間和心力,總不能就這麼浪費了。
所以她打算回老本行當記者,只不過還在考慮該把履歷投往哪一間電視台或報社。
而這時候,她有位在雜誌社上班的大學學姐來向她邀稿,要她開個專欄寫些旅居異鄉的心情和故事。
這對白育慈而言,不是件困難的事,反而是另一個開始的機會。她文筆向來不錯,留學英國時,也把自己的心情點滴紀錄下來了,所以不愁沒有靈感。
於是在投出履歷表的同時,她也開始在雜誌社寫專欄,發表自己的心情感言。
在她的專欄獲得好評時,投出的履歷開始有回音了,有幾間電視台來電表明,希望她成為他們的新血。
經過審慎的思考後,白育慈答應其中一間誠信可靠的電視台——東雲電視台的聘請,不過她拒絕再到新聞部工作,而自願到一個晨間的冷門時段,親自採訪主持社會平實小人物們溫馨有趣的小故事,沒想到竟意外得到不錯的風評。
不過短短幾個月,電視台就自動幫她調整時段到下午四點,雖然同樣不是黃金時段,不過可以確定收視率更高了。
「小人物物語」的電視節目和雜誌社的專欄知名度相輔相成,很快的,她在傳媒界已小有名氣,認識的人多,飯局和應酬自然多了起來。
然而無論她是為了未來徬徨猶豫,或是為了理想奔波忙碌時,樓冠棠都沒有忘記她。對於她的成果,他一直給予高度肯定,而他的肯定,比任何讚美都要讓她高興。
只要有空,他就會過來邀她吃飯,和她聊聊工作中的甘苦,或是深夜在電話裡聆聽她訴說心事,為她指點迷津。
同時,她也是他最忠實的聽眾,分享他心靈的疲累與所有的喜怒哀樂,他們兩人就像相識多年的老朋友,情誼真摯深濃;也像一對相戀甚深的戀人,互相烙印著對方的氣息與生活。
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朋友?情人?白育慈無法肯定,也不敢問。
他們相見,無論多晚,他都不曾邀請她回家;而不管當時的氣氛有多好,他也不會隨便抱她吻她,總是謹守禮儀的界線,絕不會越雷池一步。所以他們不是情人。
可是若說不是情人,只是普通朋友,他偏會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著她,忘情地撫摸她逐漸留長的柔軟髮絲,還會牽她的手,每每惹得她臉紅心跳。
他們之間究竟算什麼?她真的迷糊了。
「育慈,忙完啦?」制播工作剛結束,白育慈才從鏡頭前離開,電視公司的企劃部經理已經笑吟吟地等在一旁了。
他叫向國強,今年三十四歲,未婚,學歷高、職位高、薪水高的三高條件,是典型成功男人的代表,一直是電視台未婚女性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因為常有事需要和企劃部溝通協調,所以白育慈和向國強還滿熟的,私底下也一起出去吃過幾次飯,不過都是團體行動,和工作夥伴們一大群人去。
「恭喜了!新一季的節目推出,除了溫馨感人的故事,還擴展範圍推及到愛情故事,據市調組說反應不錯,很受年輕民眾歡迎,這下收視率鐵定更高了。」向國強一開口就先恭賀道。
白育慈微笑回答:「謝謝!這是大家的努力成果,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其實她在意的從來不是收視率,收視率只是上下跳動的冰冷數字,她真正在意的是觀眾的感覺和評語。他們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節目,是否給予肯定,這才是她最關切的一件事。
「你的魅力功不可沒,看看每天湧進電視台的愛慕信件,都快把信箱塞爆了。」向國強真有點嫉妒那些愛慕者,可以正大光明表達愛意。哪像他——
「哪有這種事?你說得太誇張了!」依她看,每天了不起收到十幾封,哪來的擠爆信箱?那應該是垃圾郵件吧!白育慈被他誇張的說法逗笑了。
見她燦笑如花,向國強鼓起勇氣,單獨邀請她用餐。「育慈,不知道你等會兒有沒有——」
叮噹當……優美的和弦旋律響起,白育慈聽出是自己的手機鈴聲,說了聲抱歉,趕緊快步走向一旁的置物櫃,從皮包裡取出手機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