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姬明日張膽地在她面前宣告要和她爭奪如墨,不是兩女共侍一夫,而是不肯和人分享的一個完整的人,一顆完整的心,這樣驚世駭俗的話,嬰姬有沒有和他說過呢?
如果她說了?如墨能不動心嗎?
車廂內一下子又靜了下來,玉紫清本來對出遊很有興趣,但是幾次提問玉如墨都只是淡淡地回答,漸漸也沒了熱情。
「王,到了。」一會兒後,江輕樓在外面開口。
他此時才展顏一笑,「走了這麼久,也都累了,聽說溫泉可以解乏,我們也去試一試。」
玉紫清立刻活躍起來,率先跳下馬車,玉如墨也扶著葉無色走下車,後面那輛馬車也停了下來,車內的人則是自己挑起簾,緩緩走下。
應該是玉如墨早有安排,所以所有的侍衛都在遠遠的外圍守候,只有他們幾個人散落地站在草地上。
嬰姬本來還帶了一頂紗帽,下車之後發現外人都不在跟前,索性將紗帽摘下,笑盈盈地走過來。
「這就是溫泉?」她一步步靠近,看到那片池水中居然泛出雲霧一般的熱氣,不由得驚歎,「我在聖朝也沒有見過這麼奇妙的景象。」
「嬰姬姑娘來自聖朝?」這是葉無色第一次聽到關於她身世的事情。
玉紫清卻說:「聖朝有什麼了不起的?聖朝的糧食還不是靠我玉陽國支持?」
玉如墨微蹙眉,「紫清,在嬰姬姑娘跟前不可無禮,我已提醒你很多次了。」
嬰姬卻不在意地笑道:「他說的沒錯,不用責備他。一朝三國,互為扶持,少了哪一個都不會有現在的太平局面。」
「誰要你來假做好人說教?」玉紫清非但不領情,反而怒罵。
「紫清!」玉如墨陡然提高聲音,面色陰鬱,「別讓王叔後悔帶你出來。」
他氣哼著跑到較遠的地方去,葉無色說了句,「我去陪他。」便也離開,只留下兩人在池邊呆站。
玉如墨聽見嬰姬似乎在身側的石頭坐下,於是歎口氣,「或許我對紫清是過於寵溺了。」
「你不會又要替侄子道歉了吧?」
伴隨著她說話的聲音,他還聽到她拍打水面的聲音。
「水溫如何?」
「很暖。」她笑道:「把腳放進去可以從腳底一直暖到心裡。」
「你脫襪了?」他一怔,立刻說:「先把腳拿出來,不要急於下水。」
「怎麼了?」她的一雙纖足在水裡浸泡得正開心,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你帶我們來,不就是為了享受這個溫泉嗎?」
「但這裡並不是建好的溫泉宮,水裡是否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不知道,再往前一點,我已經命人搭建了溫泉館,去那裡再泡吧!」
「可是,這裡有風有草有花,我覺得更好啊!」她的腳實在是捨不得拔出來。
「穿鞋襪。」他的聲音有點冷,好像是生氣了。
她對著他笑,「我偏不。」
「穿鞋襪。」
「不。」
玉如墨深吸了口氣,一低頭,猛地將她拉起,怒道:「你為什麼總要和我唱反調?」
「哎呀!」
嬰姬輕呼一聲,不由得讓他一驚,「怎麼了?」
「沒想到這裡有這麼尖銳的石頭。」她的一雙腳因為被他拉扯,不小心劃到池邊的石頭,凸起的石頭把她的腳都劃破了。雖然傷口不深,但是鮮血從雪白的足上滴到青翠的草地上,紅的、白的、綠的襯在一塊,看起來真是一幅詭異的畫面。
「腳受傷了?」他立刻彎下腰,半跪在她面前,探尋著她的傷口,在摸到那一片潮濕,又聽到她輕輕吸氣後,剛才的無明之火立刻變成一片愧疚。
「抱歉,弄傷了你。」他抓住她的腳放回到水裡,「據說這水可以消毒止痛,有治病療傷的功效。」
「一會兒不讓我泡溫泉,一會兒又拉著我泡溫泉,請問你辦事可不可以不要朝令夕改?」嬰姬雖然嘴上埋怨,但是手臂卻悄悄地掛在他的肩膀上,將大半個身子都靠了過去。
很喜歡這樣貼近的感覺,他第一次主動接觸她,握著她的腳,他的手似乎比溫泉的水還要熱。
「把傷口洗淨,然後包紮起來,今天最好不要再下水了。」玉如墨意識到身邊沒有合適包紮傷口的東西,猶豫了下,便從自己衣服的裡襯撕下一截布幫她包紮。
「好暖和。」她輕笑道。
「嗯,」他摸索著給布打上了一個結,「溫泉的水溫是長年不變的,等到天最冷的時候再泡會更好一點,也許聖朝也有這樣的溫泉,只是還沒有人發現。」
「我是說這塊布,好暖。」她柔聲說:「三郎,這塊布上有你的體溫,比泉水還要暖,我可不可以不要還,一直把它留在身邊?」
他的手指和背脊忽然僵住,不知怎的放開手,陡然反方向走開。
「三郎!」她的聲音不高,但是足以讓他聽見,「你生氣了?」
他走得很急,直直朝葉無色走去,頭也不回。
看著他漸行漸遠,她終於放棄留住他的想法,輕輕歎了口氣。
從小到大,再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這樣讓她丟掉身份,拋開女兒家應該遵守的那一套矜持,緊緊跟隨。
也曾經問過自己,閱人無數的她,到底為什麼會對玉如墨情有獨鍾?只因為他的看不見讓他對自己不假辭色而與眾不同?還是因為他不時流露的溫柔讓她怦然心動?
不知道,她無法解答這個謎,只覺得任何答案彷彿都對,又都不對。
她沒有再留在溫泉邊,而是回到了馬車內。其實她的腳傷並不嚴重,只是不想看到他和葉無色、玉紫清親親熱熱在一起的樣子,就如她之前所言,他們在一起才像是一家人,這讓她不免傷心起來。
不過玉如墨一行人也沒有在這裡停留很久的意思,大概半個時辰之後,葉無色和玉紫清也結伴回到馬車旁。
玉如墨則是讓南向晚到她的馬車前傳話,「晚些時候我們會去玉泉宮留宿。」
「知道了。」她惆悵地從車簾縫隙看向另一邊的馬車。
是不是剛才她表現得太著急,所以反而把他的心推遠了?否則,他為什麼要遠遠地躲開她,連話都不願當面說?
「唉!」長長低歎,為了這個她愛著,卻不知道是否也會愛她的男人。今天她已經是第二次歎氣了,現在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意氣風發的傾國公主。
自從遇見他之後,她就只是一個平凡的、為愛所困的女孩子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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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墨站在馬車下,等到玉紫清和葉無色都回到馬車上之後,剛要抬腳上車,忽然聽到不遠處一聲長長馬嘶,緊接著便傳來南向晚的驚呼,「馬驚了!」
由於他帶來的隊伍中馬匹有不少,一時間他沒有意識到到底是哪匹馬受驚,於是問身邊的江輕樓,「怎麼回事?」
他看了一眼那邊的情勢,連忙回答,「王,好像是有蛇咬到了馬腿。」
玉如墨再聽到周圍的動靜非一般,馬蹄飛快地踩踏著草皮,似乎正橫衝直潼,而它奔跑時的動靜也非常的不尋常。
他一驚,「輕樓,是哪匹馬受驚?」
江輕樓眼看有南向晚和幾名侍衛正在控制局面,本來不想說,但王既然問到,也不能不答,只得如實稟報,「是為嬰姬姑娘拉車的那匹馬。」
玉如墨的指尖開始發冷,一直冷到心底。
他縱身一衝,但江輕樓眼明手快地將他攔住,「王!小心!驚馬危險,容易踩踏到人,王雙目不便,危險更深!」
他喝道:「你讓開!知道驚馬危險還敢攔我?萬一嬰姬那邊有了閃失,你拿什麼和我回話?」
「嬰姬姑娘那邊有向晚他們,屬下的職責是保護王的安全!」江輕樓也執意不讓。
此時,因為受驚之馬負痛之下漫無目的地狂奔,竟然衝到玉如墨身前不遠的地方。
江輕樓立刻橫擋在王面前,他雙臂握刀平伸,只待受驚馬匹衝到眼前時拚死力保。
玉如墨趁此空檔振臂而起,掠過他的頭頂,縱身飛向馬車。
「王!馬頭在左前一丈,廂板在右前兩丈!」已經跳到馬車駕駛位置的南向晚看到王居然不顧危險飛身而來,驚詫之下立刻出聲指點。
得到明示,他足尖在空中一點馬頭,已經跳上車廂。
他抓到車簾一把掀開躍身進去,急急問道:「嬰姬?你怎麼樣?」
「我沒事。」嬰姬的聲音在車廂的一角傳來,不似平時鎮定自若。雖然練過武功,但她也不曾受過這種驚嚇。
他順著聲音伸出手,此時車廂不知又和外面的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他立足不穩地倒向旁邊,同一刻她也撲進他的懷裡。
「沒想到你會來。」她抱緊他,「你看不到馬跑的方向,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
「你在我這裡作客,我也不能讓你遇險。」他的雙臂環抱在她的腰上,感覺到她的輕顫,於是擁得更緊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