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誰啊?」
「現在不是問我是誰的時候了!」
「閃紅燈?那是被調整到手動的模式了,不可能啊,水壩內洩洪的電腦指令會覆蓋所有的手動指令,只有我們這邊才能使用人工指令啊!」
「別唸經了,能不能關掉啊?」單雙頭昏腦脹地喊。
話筒的另一頭馬上傳來指示的聲音——
「妳找一下,看得到面板上右側有一個扳手,妳把它用力拉下來,再按一個auto flood discharge的大按鈕!」
帝千仞為她拉下巨大的扳手,單雙依言操作,突地,和打雷很相似,但還要更響亮幾倍的轟鳴之聲傳來,幾乎要蓋過話筒傳來的歡呼。
「洩洪了,我們看到洩洪了!」
單雙吐了一口大氣。「快點再派人過來檢查機械設備。」
當她揚起頭,正要和帝子仞分享這千鈞一髮阻止成功的喜悅時,她看到男人火速擋在自己身前,緊接著便是兩聲槍響。
在不遠處,一個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放在水壩,而粗心漏掉的潛伏歹徒應聲倒下。
而擺平了遺漏敵人的帝千仞,後腰背同時間出現了一個大洞,放射般噴出鮮血,他的大掌還不及那爆裂的傷口大,緩緩轉過身,凝視著單雙,讓她看見他下意識壓著前腹的另一手五指也立刻染成一片血紅,接著整件衣服都是,以一種很誇張的情況,血液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支撐不住,男人單膝點地。
第九章
這是典型的進入體內後還在會再爆炸一次的特殊子彈槍傷。
跪在地上的帝千仞,在單雙趕至,伸手扶助之後,虛脫一般往後倒下,她雙手緊急用力地按住他的傷口。
即便如此,鮮紅的血還是從他腹側槍傷泉湧而出,以他為中心,染紅了地面,並且不停地擴大。
剛毅的男人,端正臉孔的血色被快速抽離,愈來愈蒼白。
「不用忙了,」帝千仞虛弱地道,「我還以為只要留著一口氣……就算中了子彈之後,我還能好端端地追隨著妳輕快的步伐……原來,這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彷彿只講這幾句話就快要用盡了全力一般,代表生命的血液流出他的身體,單雙感覺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也快要衝出她的口。
噢,該死的,怎麼會這樣?應該賠上命的人是她,而不是無辜的他,她不要,她不能讓他平白無故地死啊!
這是詛咒嗎?為什麼總是接近她、幫助她的人受害呢?
「我不讓你死,我去找人來救你,我去找人……」
男人用染了血的手指,阻止了女人的慌亂。
他也不想,可是他沒力氣擦乾淨,只能讓他的血染上了她的臉,似是弄髒了她。
他果然是害她無法全速前進的阻礙物。
「我……令妳……」
聲音輕得幾乎要消散在空氣中,單雙又靠近了幾分,豎起耳朵貼近倒臥在血泊中的帝千仞。
「你說什麼?」
聽著她快要哭出來的著急語氣,帝千仞努力凝聚精神。
「我……我命令妳丟下我。」
單雙猛然揚首,怔住了,隨即,她拚命地搖頭。
「不可能,我做不到!」
帝千仞努力推開她的雙手,自行按住了傷口,為了怕他掙扎過猛使失血加速,不敢輕舉妄動的單雙只得放手。
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妳必須這麼做。」
單雙還是猛烈地搖頭,一種難以言喻的得失心恐懼加上罪惡感,使她跟著昏眩。
「我還是要救你……」
「這是妳一個人的戰鬥……所以妳現在要一個人去完成它……鄭浩哲不會坐以待斃,妳趕快去將他繩之以法……」帝千仞顧不得讓她了,強行打斷她的話。
他是正確的。
鄭浩哲重要的計畫被破壞,難保他不會為了避免自己或單家找他算帳而逃逸,這麼狡猾的魔鬼,若真的逃了,或許就再也抓不到人了。
她很明白也很清楚他是正確的,極正確的。
但是正因為他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為她著想,讓她更無法丟棄他,無法將他當成一個拋棄式的工具,用完就丟啊!
「好,那我先去找人回來救你,然後再去逮鄭浩哲!」她強擠出笑容,輕盈地訴說著狀似完美的計畫。
帝千仞搖搖頭。「妳很清楚……妳說的話有多不切實際。」
言輕意重,單雙的心臟爆發強烈的痛苦。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為什麼她不能以救他為第一優先呢?
為什麼世事難兩全,她非得要作出決定呢?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罪惡呢?
她不懂也不明白,生命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會如此脆弱?
她不要他離開她,她不要再有人死了!
張開想要尖叫的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想給這個男人笑容,但是也笑不出來。
眼前彷徨的人兒不是他認識的單雙,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應該開心大笑,卻被剝奪的小小孩。
帝千仞好想撫摸眼前倔強的孩子,似乎從來沒有走出那個事故的孩子。
如果需要代價,那麼他願意代替她承受。
「這是我的命令……為了我,單雙,去結束妳的過去吧!我希望妳能早一秒從那個事故中走出來,請妳為了我而去吧!」他竭力維持笑容,「十歲就看破人生,很不正常啊……可是小孩子的決心是不容改變的,所以還是請妳一個人去打贏妳一個人的戰爭……對不起……」
不要用這種交代遺言的方式說話啊!
單雙搗著嘴。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
「如果妳不走,我就放開手,讓血流得更快。」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殘忍的和女人賭狠。
男人任性起來不是隨便一回事情的。
「不要!」單雙相信他會說到做到,心頭一燙,眸光跟著柔軟,她鍛煉了十九年的冷酷和堅強,相較於他,其實只是無知和柔弱兩種廢物的結合體,「不要……請你不要……」
帝千仞揚起勝利的笑容。「我不會死,為了妳,我會努力的活著,」他堂堂迎向她的眼,「妳走吧!」
單雙沒得選擇,生硬地頷首,伏在男人耳邊。
「我命令你不可以死!」
語畢,她再也不能多留一秒,趕緊起身,否則就會動搖心意,看了他最後一眼之後,轉身就跑。
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帝千仞閉上眼,專心地聆聽著單雙清脆的腳步聲,漸漸地離他遠去。
直至聽不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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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之後。
酒杯裡的冰塊互相撞擊,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音。
啜飲著烈酒,動作從容不迫的老人揚起他那人畜無害的雙眼,看著直接找上門來,報上大名,被他吩咐放行的女人。
「單雙,怎麼來找鄭爺爺啦?妳需要鄭爺爺的協助了嗎?」鄭浩哲慈祥地笑問。
他瞅著正對面,身上染滿鮮血,神色凜然的單雙,心底雖嫌她壞了他的大計,不過倒一點也不在意。
單雙大剌剌地坐下,拿起一旁的礦泉水就灌.然後用拳頭抹去溢出的液體。
「這麼放心地面對我,還真是讓人感到挫折呢!」按住殺人的衝動,她語音極輕。
鄭浩哲笑笑。「沒了槍,妳不過就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雖然太淘氣,壞了些我的事兒,不過,身為長輩,我還是要原諒妳的。」
單雙交叉十指,定定的凝視著他。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鄭浩哲擠眉弄眼。
方纔讓心腹手下唐中興當著他的面檢查過她,確定她身上沒有竊聽器材,這樣的她,和剛出生的仔獸沒兩樣。
其實她在他的眼裡,一直都只是一隻隨他高興,任何時候都能折斷她的脖子的小東西。
「什麼事啊?」他隨口問。
單雙完全不隱藏她的疑惑,像是個認真的小學生,碰到一則解不開的習題。
「我弄不懂你為什麼不喜歡台北。」
鄭浩哲托著下巴,給了一個也不需要感到奇怪的表情。
「台北有什麼好?什麼都不好啊!空氣差,水質也糟糕,空間品質更是低落,生活在這個盆地裡的人,每一天都在忍受這些惡劣的條件,老年人苟活著,中年人則在這裡汲汲營營地過著賺錢是為了付醫藥費的辛苦生活,而年輕人則是糜爛地浪費他們的人生,一點都沒有想過,這個都市不值得他們這麼努力,是一個不費吹灰主力就能毀滅的地方。」
單雙沉思一會兒。「容易毀滅?」
鄭浩哲微笑。
她可問到重點了!
「是啊,就戰略來說,台北一點都不適合當首都啊,打爆兩個水庫就完蛋的首都,怎麼有辦法在戰爭中堅持下去呢!」在他心目中,台北真是一個爛到不能再爛的選擇,真不知道當初的政治家們為什麼如此短視!「持久戰和膠著戰是最能爭取時間的戰術,台北一點用途都沒有,所以我就先讓大家明瞭這個城市有多不堪一擊啊!」
單雙歪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