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因為是一家人,所以就要對別人那麼好嗎?」闇兒不懂。
她從來不曾對任何人好過,因為,也從來沒有人對她好。
將她養大的那個人,只教會她自私、爭鬥與無情,而多尼克雖然百般討好她,但貪求的不過是她的肉體,並非真心待她。
「呃……也不是那麼說。」康介頤搔搔頭,想了一會兒之後道:「他們不是因為是一家人才對對方那麼好的,有些人明明是一家人,甚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是感情也不好;有些人雖然相隔千里,但是心卻緊緊相連。應該說聯繫他們的不是家庭的束縛,而是愛。」
「愛?」闇兒幾乎要嗤之以鼻了。「那又是什麼?」
「愛是一種牽掛!當對方在你心裡的時候,他會成為妳最甜蜜的包袱,無論何時何地,妳都會隨時帶著他,絕對不會輕易把他放下。妳會為他歡喜、為他擔憂、為他牽掛、為他痛苦,相見時總是充滿喜悅,分離時則灑下淚水,灌溉出相思的花朵……」
「我還是不懂。」牽掛著別人、為一個人擔憂,這就是愛嗎?
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當然,往後也不可能有。
「妳怎麼會不懂呢?難道妳沒有所愛的人嗎?」
所愛的人?
又是笑話一樁!闇兒冷笑。
「沒有。」她俐落搖頭。
「沒有?那麼妳的家──」他倏然想起,她說過自己沒有家人。
從小像皮球一樣在親戚間被踢來踢去,難怪她懷疑人性,不明白愛是什麼。
「沒關係!闇兒,不急。將來有機會,我會教妳什麼是愛。」
「我根本不想知道。」她又不是為了學習愛才來到這裡的。
「沒關係!時間還很長,慢慢來就行了。」
熱心過頭的康介頤根本沒把她的拒絕聽進去。
「啊,對了!那邊有賣冰淇淋,很好吃喔!」他伸手摸摸口袋,正好還有一些零錢,立即興致勃勃地起身,笑得像個孩子。「我去買兩支冰淇淋來。」
說完,他隨即轉身朝公園旁的冰淇淋小店奔去。
望著他寬闊的肩,以及奔跑時修長的腿,陽光灑落在他飛揚的短髮上……闇兒又不自覺瞇起了眼。
妳在想什麼?!當她警覺到自己又出了神,立即拉回遠揚的思緒,再度用冰霜封起自己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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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介頤跑到公園旁的商店向老闆買了兩支冰淇淋,然後轉身走回公園的人行步道,準備回到闇兒身邊。
這時,一名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從步道的另一頭快速衝來。
年輕人遠遠看見康介頤,身子一扭騎向另一邊,避開了他。
闇兒看見了,嘴角勾起詭譎的笑容。她倒要看看,康介頤是否真是個不會生氣的人。
她定定直視那名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暗中施以法力,讓原本可以輕鬆避開的年輕人,突然控制不住自行車的把手,身體失衡,歪扭幾下後往旁邊倒去,正好撲向康介頤。
「啊!」兩人慘叫一聲,同時跌倒在地。
霎時間,一陣天旋地轉,康介頤下意識護住想給闇兒的草莓口味冰淇淋,而另一邊的就……
「啊!我的冰淇淋──」
他睜開眼爬起來,發現自己的冰淇淋連同脆餅筒一起黏在對方的衣服上,頓時心疼地大叫。
「哇!我的衣服──」年輕人爬起來一看,氣得大吼:「你在搞什麼鬼?看看你把我的衣服弄成什麼樣子?!」
康介頤客氣地對他解釋:「對不起!可是我想這不是我的錯,是你自己不小心打滑,連帶撞倒我,才會發生這種意外──」他沒跟他要求賠償一支冰淇淋就算客氣了。
「你說什麼?!」年輕人以為嗓門大就會贏,面紅脖子粗地大吼:「明明是你不對,還敢怪我?」
「我沒有怪你,只是把事實說清楚……」康介頤試著對他講道理,但就是有人想靠聲音大來吵架。
「你明明就是在指責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賠償我的衣服,我絕對跟你沒完沒了。」年輕人氣焰囂張地高嚷。
「這……算了!這件衣服值多少錢,我賠給你好了。」一件衣服沒多少錢,如果可以免去一場爭執,那也算值得。
「還有我的自行車!剛才那一跤,可能害我的自行車摔壞了。」
「唉,好吧!」康介頤實在不喜歡跟人吵架,正打算賠償他修車費,息事寧人的時候,闇兒走過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假裝不知情地問。
「噢,沒什麼!只是我……」康介頤為難地看著她,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剛才的小意外。
他沒告狀,年輕人倒是迫不及待想跟闇兒攀談。男子態度輕浮地靠近闇兒,意圖調戲她。
「妳是誰?他的女朋友?還滿漂亮的嘛!跟著這只軟腳蝦太可惜了,不如跟我去──」
「對不起,請你不要這樣。」康介頤連忙擋在闇兒面前。
「你敢擋我的路?你忘了是你害我跌倒,還毀了我的衣服?!」年輕人對他又是一陣咆哮。
「那和闇兒是兩回事!而且我說了,那其實不是我的錯──」
於是兩人又開始爭辯起來,見對方竟想打闇兒的主意,康介頤一時動了氣,而年輕人也愈來愈凶悍,兩人險些失控地打起來。
闇兒只是想試試他是否真的不會生氣,並不想害他和別人打架,於是趕忙指著不遠處的告示牌問:「那個圖樣是什麼意思?」
劍拔弩張的兩個男人轉過頭,一看到那個告示牌,立即一個大笑、一個無言。
那是一個紅色的大圓圈,裡頭畫上一輛腳踏車,上頭一條紅色斜線橫亙圖面,就算不認得字,光看圖也知道意思,那就是:腳踏車禁入。
「喔,明明就是你不對嘛!這裡根本禁止腳踏車進入,你不但把車騎進來,撞到人還敢怪別人,你要是再不道歉,我就叫警察來,看看誰有理?」康介頤難得板起臉教訓人。
「對──對不起。」年輕人自知理虧,摸摸鼻子牽起腳踏車,飛快溜走了。
「謝謝妳,闇兒!多虧妳有看到那個標誌,否則我真的得賠他一件衣服和修車費了。」
回到原來的草地上,康介頤坐下來,笑嘻嘻地向她道謝。
「你是笨蛋嗎?」闇兒生氣地罵他。
「欸?闇兒……」
「明明是他自己來撞你,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對方的錯,你為什麼要答應賠償他?」闇兒生氣地質問。
「啊,那是因為……我不喜歡跟別人吵架,只是一件衣服,沒有多少錢,不值得臉紅脖子粗地互相叫罵。」
「那叫姑息養奸!因為你的息事寧人,讓他根本不認為自己犯了錯,以後遇到同樣的情況,他還是會做同樣的事。」
「我知道!但我是認為,如果社會上的每個人都想佔上風,都只想討便宜,沒有人肯吃虧,那麼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呢?」
他實在不喜歡紛亂吵雜的世界,所以寧願自己吃點虧,好換取更多的和平。
「在那種時候,你連自己都顧不了,還想顧別人?」她真不敢相信,他以為自己是偉大的救世主嗎?
「我只是想,自己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何樂而不為?」這是他的人生哲學。
「你──」真是氣死人!他到底是沒脾氣還是少根筋?
「好了,別氣別氣!冰淇淋快融化了,妳趕快嘗嘗味道如何?」他連忙將冰淇淋遞給闇兒,希望她消消氣。
「這是什麼?」闇兒懷疑地瞪著脆餅筒頂端的粉紅色球狀物體,上頭還隱隱冒著白煙,有些部分開始融化了,幾滴粉紅色的液體沿著脆餅筒緩緩流下。
自從品嚐過可怕的鮮奶之後,她就不太敢再相信他遞來的東西了。
「草莓冰淇淋。這是用草莓做的,酸酸甜甜的,女孩子都很喜歡。」康介頤解釋道。
「草莓?」是水果嗎?應該不可能比鮮奶還噁心吧?
她盯著那顆逐漸融化的圓球,再度提出疑問:「這要怎麼吃?」
「這是冰淇淋啊,當然是用舌頭舔。」哈哈,難不成還用抹的嗎?
「用舌頭舔?」闇兒抬起頭,正好看到遠方有條黑色土狗,伸出紅色的大舌頭舔食水漥裡的雨水,冷艷的小臉頓時黑了半邊。
他要她像狗一樣用舌頭舔東西吃?
「妳怎麼不吃呢?冰淇淋真的快融化了。」康介頤眼看著融化的草莓冰淇淋,已經沿著脆餅筒滴落在她手上,急忙催促道。
「這到底要怎麼吃?我不要吃。」她發起脾氣,把冰淇淋塞回給他。
「哎,就這樣吃嘛!」他按著她的手硬將冰淇淋推回她面前,心一急,索性低下頭,將流下來的冰淇淋舔掉。
慌亂之間,他溫熱的舌頭不小心舔過闇兒的手指。她倏然一震,像被電流貫穿全身,急忙抽回手指。
康介頤渾然不覺自己剛才在慌忙間輕薄了她,依然毫無邪念地笑著道:「來,就像這樣子,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