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療傷很有效吧?」她不閃不躲地與他對視,眼神一派清冷,沒有熱情,也沒有心虛。
「嗯……」大概是他看錯了吧!可能是傷口太小,一沖水皮膚就黏合在一起,其實傷口還是存在,只是他找不到罷了。
他不斷提出合理的解釋,說給自己聽,直到自己接受這種說法為止。
他甩甩頭,甩去亂七八糟的荒誕想法,繼續把水梨切完,然後裝進盤子裡端到餐桌上,招呼她過去坐下。
「快過來吧!闇兒,東西冷了就不好吃了,吃完炒飯,還有水果可以吃喔!」
「水果?」那是什麼東西?
不過闇兒沒有時間多想,因為康介頤將一根閃閃發亮的銀色湯匙塞進她手裡,然後溫柔地按住她纖瘦的肩,將她推到椅子前坐下。
「快來,嘗嘗炒飯的味道怎麼樣。」康介頤也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期待地等著她用餐。
「嗯。」闇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瞧了面前冒著熱氣的炒飯一眼,才用漂亮的銀湯匙舀起一匙炒飯,試探地放進嘴裡。
味道還不錯!闇兒心想。
熱熱的,和她過去所吃的那些生冷食物不同,但是熱食滑過食道的感覺,其實還滿不賴的。
「好吃嗎?」見她又吃了第二口,康介頤欣喜地問。
「唔。」闇兒悶不吭聲,只點了點頭,便繼續舀起炒飯放進嘴裡,然後沉默地咀嚼。
「多吃點,妳太蒼白了,需要很多營養。」他單手支著下顎,滿足地笑著看她進食。
「我呢,很想厚臉皮的邀功,告訴妳炒飯是我做的,可惜我不喜歡說謊,所以老實告訴妳吧,炒飯是我的助理做的,她的手藝一向不錯,不過我會轉告她,妳喜歡她的炒飯。」她相信玫玥會很高興有人欣賞她的手藝。
康介頤已逐漸習慣她不說話的悶葫蘆個性,所以總是主動引導她說話。
其實平日他也不是聒噪的人,但是她實在太靜了,如果連他也不說話,氣氛就會很僵,所以他才一直強迫自己找話題和她閒聊,不管她有沒有回應。
闇兒胃口不大,吃了半盤炒飯之後,便將盤子推開,表示她吃不下了。
「那麼吃點水果吧?這我就敢說,是我自己親手切的了。」康介頤將那盤浸過鹽水、依然雪白晶瑩的水梨端到她面前。
闇兒像是從沒見過這種東西,拿起一片水梨,好奇地前後端詳著。
她滿臉好奇的模樣,引起康介頤的詫異。「這是水梨,妳沒吃過嗎?」
闇兒搖了搖頭,康介頤頓時又是一陣心疼。
老天!水梨是一種如此普通的水果,而她竟然沒吃過。過去她究竟住在什麼樣的地方,遭受什麼樣的對待?
於是他更加溫柔地誘哄道:「來,吃吃看,味道很不錯喔!」
闇兒看看他,又低頭瞧瞧水梨,半晌後才試探地放進嘴裡。
當水梨一入口,那豐沛的汁液與甜脆的口感從齒縫間擴散時,她驚奇地睜大了眼,直盯著手中那片缺了一口的水梨。
世上竟有如此好吃的東西!
不待嘴裡的果肉吞下,她又咬下第二口,回味地細細咀嚼。
「很好吃對不對?玫玥很會挑水果,她買的水果都很甜喔!來,別客氣,這些水梨都是妳的,妳盡量吃。」康介頤將那盤水梨推到她面前,讓她多吃一點。
闇兒真的很喜歡水果,她只吃了半盤炒飯,卻把整盤水梨全部吃光了。
康介頤收走空盤,笑得好滿足,彷彿吃了整盤甜梨的人不是闇兒,而是他。
「啊,闇兒,妳要洗澡嗎?」順手洗淨空盤,正在擦手的康介頤猛然想到,她可能需要好好洗個澡。
闇兒略微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好。」
「那我去幫妳放水,現在天氣慢慢轉涼了,泡熱水澡最舒服了。」康介頤簡直像個賢慧的嬌妻,才剛在廚房忙完,又連忙趕到浴室放洗澡水。
說來奇怪,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闇兒這般照顧。
他向來隨性,甚至可以說是散漫,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竟然會為了闇兒,什麼事都搶著做,凡事幫她預先設想好。
他從來不曾這樣細心呵護過一個人,卻甘願為她忙碌奔波。
而她甚至沒有任何感激的表現,但他還是忙得很高興。
或許,是她冷漠眼神中隱藏的那抹脆弱,教他憐惜心疼吧!所以他才甘願為她付出,因為他向來同情可憐的小動物。
他聳聳肩,為自己的行為做了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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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介頤放滿一池水溫適當的熱水後,便把闇兒喊進浴室洗澡。
待他離去後,闇兒褪去身上緊裹的衣物,滑入浴缸那池冒著蒸氣的熱水中。
「唔。」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身子,一滑進水中,她便忍不住閉上眼,感受那舒適的熱水輕拂肌膚的感覺。
水。
乾淨的熱水。
她合起手心捧起一掌溫熱的水,感動地深深凝視。
從小到大,她沐浴時總是利用石縫間滲出的地下水清洗身子。不用說,那當然不是很乾淨,還是冰冷的,而且是蝕人心骨的酷寒,她原以為自己非常習慣用那樣嚴寒的冷水沐浴,今日接觸到舒適的熱水,才知道她永遠也不可能習慣。
她眷戀地泡在浴缸裡,直到一缸熱水慢慢轉涼,直到浴室的毛玻璃門外有道人影擔憂地走來走去,她才依依不捨地爬起來,抓起他為她準備的蓬鬆柔軟的浴巾,擦乾自己的身體。
她撿拾起自己扔在地板上的黑色衣物,準備再套回去,門外卻傳來康介頤的說話聲。
「闇兒,妳洗好了吧?」他看到她走動時隱約的身影。「我想妳可能沒有換洗衣物,所以拿了一件乾淨的T恤給妳,這是我最小尺寸的衣服,對妳而言應該還是太大,不過現在這麼晚也沒地方買衣服,妳就先將就湊合著穿吧!」
「嗯!」闇兒開啟浴室的門栓,拉開一條縫,接過他遞進來的衣物,然後手又縮回浴室裡,並且關上那道毛玻璃門。
浴室裡,闇兒解開浴巾,套上那件對她來說不但很大、而且非常怪異的衣服。
穿上權充連身睡衣的T恤後,她轉身想將浴巾掛回架子上,卻不經意從鑲嵌在牆上的整片大鏡子中,看見自己的影像。
她不由得垂下拿著浴巾的手,愣愣看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那個經過熱水洗禮的女孩,不再蒼白得像鬼,氣色好了許多,小嘴粉頰都紅通通的,顯得年輕而稚嫩。
這是誰?這不是她吧?她怎麼看起來不像自己,而像一個普通的女孩?
而她身上套著不屬於她慣穿的白色T恤,洋溢著清新俏皮的甜美氣質。
甜美?不!她抿起唇,不喜歡這個發現。
她沒忘了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她不能在完成任務之前,就先被對方所影響。
但是瞥了眼地上的髒衣服,她實在不想再穿上它們,只好勉強忍受身上這件令她不自在到極點的怪衣服。
她久久沒有出來,康介頤擔心她在裡頭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所以一直在門外徘徊,若不是偶爾還聽見潑水聲和晃動的人影,他早就破門而入了。
喀擦!
浴室門打開,闇兒那張比先前紅潤許多的小臉出現在門後。
康介頤一看,立即驚喜地睜大眼。
「闇兒?!妳穿這樣真好看,白色T恤很適合妳。」他欣然讚美,但闇兒卻不領情。
「我討厭這件衣服。」她只想穿黑色的。
「噢,也難怪妳不喜歡,這件T恤的確是大了些。」他以為她是不喜歡衣服的樣式。「可是現在太晚了,臨時買不到衣服,等明天我再帶妳去買。啊──」
他忽然想到,自己已經花光了最後一千元,而距離下次領版稅的日子,還有好幾天。
他也沒有信用卡,因為他總是不懂得拒絕別人,所以好友阿毅三申五令不准他去申辦信用卡或是現金卡。
也多虧阿毅的強勢阻止,否則只怕現在他早已加入卡奴的行列。
不過,沒有錢的話,該怎麼替闇兒買衣服呢?
康介頤煩惱地扯著頭髮,開始有點後悔不該把錢全部借給朋友,可是朋友們遭遇困難,也不是他們自己願意的,這能怪他們嗎?唉……
闇兒歪歪頭,微擰著眉,不明所以地看他兀自煩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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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闇兒躺在對她來說,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床上,遲遲沒有睡去。
她翻來覆去,睜大眼,在黑暗中打量客房裡的擺設。
這是這裡的人所習慣的生活環境,溫暖、明亮、舒適,被褥輕柔,還有淡淡的香氣。
而她卻有種強烈的隔閡與不安全感,因為這裡與她過去生長、熟悉的世界,是那麼不同。
而且這裡的人,也和過去她所接觸的「人」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