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沁涼地讓小月窩在軟床一角,燭火熊熊燃燒著。她當然聽見房外歡天喜地的聲音,她也慶幸他能平安,但她的心,已經沉落到大海之中。
她認輸了,這個名叫尉遲滕的男人,應該是她的天地、她的一切,但這天地卻彷彿不屬於她。
如果失去了他,失去他的在乎和珍惜,就算她留在這個空洞的城堡,又有何意義?一如她當初的打算,她應該回到真正該屬於她的地方吧?
「小月,妳睡著了嗎?」身後傳來梨依關切的聲音。
小月伸手拭去自己的眼淚才轉過身來,她陡然看見一桌飯菜,才想起自己今晚還沒有進食過。
「不舒服嗎?好歹吃一點飯吧!」梨依想伸手扶她。
「不要碰我。」小月突然說道,眼神中有一絲決然。「我沒事的,不要碰我,我會照顧自己……」
梨依怔了一下,但順了小月,讓她自行下床走到桌邊。她不解小月為何看來有些奇怪,莫非知道尉遲滕平安無事的消息,所以堅強起來?
小月強忍著淚,顫抖地端起食物開始進食。
「再過一陣子,三弟就能回來吧?幸好他沒事,趕得及回來看孩兒出世。」梨依開始閒話家常。
「我不用他回來看我的孩兒出世。」小月幽幽地說,聲音明明那麼柔弱,但話語中卻很有力。「是他先拋下我不顧,我肚子裡已經有了我們倆的孩子,但他根本連我都不看重,對我生的孩兒應該也不會用心吧?」
梨依想替尉遲滕說好話,但小月卻制止她。「妳不用再說了,我不想聽,我會好起來的。」
梨依無意打擾小月,只好轉身退出房間,讓她好好休息並且沉澱激動的情緒。逕自留下食不知味的俞小月,小月愣愣望著她的背影,明白大家都在關心她,是很好的家人,但她似乎無福擁有他們的親情吧?
「寶寶,對不起,都是娘親不好,抓不住你爹的心,讓你吃苦頭了。」她吶吶地撫著肚皮說,空洞的眼神散發出的,只有對腹中孩子的萬般愧疚,還有心中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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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順歡進房去想服侍俞小月漱洗,卻發現房裡空無一人。本來以為她只是外出,所以沒有在意,但是直到傍晚仍不見她的蹤影,大家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尋常。
小月失蹤了,四龍堡派了大批人馬去找,希望很快就能找到大腹便便、走不了多遠的女人--
大家一直不明白小月為何會突然失蹤,當梨依說出她失蹤前一晚的奇怪神色和語氣時,他們馬上明白,是遠在黑龍江的尉遲滕所惹的事端。
這個男人,真是拿自己的命開了大玩笑囉!難怪嬌妻知道後會氣憤至此。解鈴還需繫鈴人,這倆口子的事,就由他們自行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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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街的小販把原本十分寬敞的街道,堵得水洩不通,不絕於耳的叫賣聲,充斥著整條街道。
「這位大爺,新鮮的豆腐腦兒,要不要來碗嘗嘗啊?」
「哦,好啊!」一個老人家已坐下。「咦,妳挺著這麼大的肚子,怎麼還在街上奔波勞動?妳該在家好好休息嘛!」
「沒關係的,才八個月,還沒到時候。」少婦苦笑,回頭去盛豆腐腦兒。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老婆子當年不也八個月就生下我的大兒子,妳不得不留神。」老人接過少婦--也就是俞小月遞過的青花瓷碗。「妳相公呢?怎麼不來幫妳的忙,讓妳一個人看攤子?」
「他……死了。」俞小月臉上顯出落寞的神情。對,她都是用這個理由去回答所有人的疑問。
自從那天踏出四龍堡後,她在心裡就要自己謹記這一點。她出宮之時,就料到自己的婚姻不會好過到哪兒去,只是沒想到它結束得那麼快,而且那麼令人心痛。
假如不是在路上,遇見昔日在宮中認識的宮女姐姐,剛好年歲滿二十五,出宮還鄉,她一個孕婦未必能走得那麼順利。這個同鄉宮女很善良,從前在宮中就對她有如妹妹般照顧,現在知道她為情所傷,要離開傷心地,更義不容辭地陪她一起上路,兩人回到故鄉小鎮,一起擺了這個攤子賣小吃。
老人看不對勁,連忙笑著打圓場。「對不起,是我太多嘴了,當我沒說過,妳忙吧!」然而,他心中卻歎息著,是哪個男人這麼沒福氣,丟下這如花似玉,又懷了自己骨肉的妻子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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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
尉遲滕忽然狂喜地轉過頭,卻什麼熟悉的影子也沒看到,心中頓時閃過一抹失落。
他在想什麼?小月……早已離開了,不管他派多少人去尋找,還是找不到她的身影,她又怎麼會自己出現呢?
「滕哥。」十一皇子永瑆,似乎已經對尉遲滕自從戰場回來後,經常的失神和沉默習以為常。「我先敬你。」他舉起手中的酒,向俊朗卻無精打采的尉遲滕,豪爽的一飲而盡。
尉遲滕薄唇微揚,也拿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燒燙灼熱的酒滑入喉嚨,燒痛了他的喉,也刺痛了他的心,卻迷醉不了過分清醒的神智。
看著已空的酒杯,他腦中不由得想到小月--
想起他倆初遇時,她偷酒喝時的狼狽和無助;想起他倆成親時,她喝下台巹交杯酒時的嬌羞和嫵媚;想起她知道娘親過世,喝下奠酒時的落寞和孤獨……
從前他還未認識她前,不曾被女子給吸引過,不曾為女子牽腸掛肚,不曾因為任何女子的笑而開心,不曾因為任何女子的淚水而鎖眉心煩,更不曾想過愛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小月的出現,讓他漸漸經歷了這一切。
可是為什麼,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他的心卻混亂到了極點,深深陷入這種無可自拔的境地中。
她到底知不知道,當他從邊疆凱旋回來,急於回四龍堡見她,卻得知她懷著身孕失蹤的消息,他的心情比死更難受?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身子可好些?
「又想起嫂子?」永瑆替他倒了一杯酒。
最近,他陪著尉遲滕,往俞小月在宮中登記戶籍的故鄉一路找來,但仍一無所獲。看著尉遲滕從充滿希望的表情,變得越來越落寞無神,他心中不禁為之感歎。這種渴望找回另一半的舉動,就是夫妻間緊密的連繫嗎?
「怎能不想她?她是我的妻子,現在更懷了我的骨肉。」尉遲滕回過神看著永瑆,臉上的笑帶著些微苦澀。
她和其他那些曲意承歡的女人不同,她是真正唯一打從心底關心他的人。她的笑容總令他感到沒來由的心悸,令他不知不覺心繫於她。
可是,她離開他了!那種得到之後又失去的感覺,簡直是要扯裂人的心肺,最殘忍的是,這還是他自己造成的,這種痛苦他只能咬牙承受。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回小月和我們的孩兒。」他這份堅持,任憑千軍萬馬也都動搖不了。
「不要擔心,嫂子會平安無事的。」永瑆只能如此安慰尉遲滕。
尉遲滕點點頭,啜了一口酒,了無興趣地向酒家外的街道瞄了一眼,倏地,一抹身影吸引他的視線。
他一愣,眼中閃過一抹狂喜,迅速翻飛下身,俐落的身影一瞬間消失在永瑆眼前。
「滕哥,你要去哪?」完全在狀況外的永瑆,在他身後急急呼叫。
但尉遲滕一點都沒有理會,眼中只有一個目標。
他身輕如燕,衣角輕輕揚起,一個縱躍越過屋瓦之上,往下追去。
此刻,俞小月提著看來不輕的食盒,緩慢又吃力地走過大街。
「讓開、讓開啊!」街上載滿貨物的木頭車四處流竄著,行人能閃就避,免得被撞到。
俞小月自然也想讓開,但身子已不比先前靈活,眼見差一點就要被木頭車迎面撞上……但她沒被撞到卻因那股衝力而往後倒,要不是有人從後面撐住她,然後把她拉離開大路,她肯定會嚴重受傷。
她感到一個熾熱的視線定定地看著她。「謝謝你。」她轉頭道謝,水眸一掃,驀然呆住。
那個在夢裡出現過無數回的頎長身影、那個她以為不會再見到的懷念身影,此刻就佇立在眼前。
滕?她靜靜地與他對視,眼眸是那麼專注,但眼眶裡卻忽然湧現一串淚珠。
「小月!」尉遲滕興奮地呼喚著。他嘴角略略上揚,鬆了一口氣,表情不再嚴肅,全因找到了小月。
「你來做什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路過,還是……來找她?不,她不能這麼自信,他一定只是路過而已。
「我回來了。」
「我看到了。」然後她轉身便想離開,卻讓他給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