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尚未落定,說時遲、那時快,她不小心踩中正在融化的雪地,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淒慘地一屁股摔倒在地!
阿乙眼明手快,在她發出慘叫的同時便已經伸出援手,但即將接住那個迷糊蛋的時候,眼前卻突然一花,撲了個空。
他看了看自己的大掌——奇怪,沒救到人。他疑惑地看向應該要重重跌個屁股開花的如君,發現她正牢牢地被個極其眼熟的男人鎖在懷裡。
「齊、齊老爺?!」阿乙瞠目結舌,怎麼想也想不透為何如君的「前夫」會出現在這裡,還用那種佔有的姿態擁著她,怒瞪著自己。
「我顧念你的苦衷不與你計較,讓你安然無恙地在泉州繼續待下去,但這並不代表允許你得寸進尺,隨意動我的人!」齊燁咬牙切齒地從薄唇中吐出話來,語調雖輕柔,但他眼底的那兩簇妒火卻教人看得沭目驚心。
他應該早點把這丫頭給帶回府裡,不該礙於愚蠢的男性自尊,放任她在外頭拋頭露面……
瞧她,才不過來到這間布行短短數個旬日,這個「姘夫」就急呼呼地追來了!
儘管早巳查出一切事情的始末,也知道幕後的兇手是鍾瑩瑩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他仍度量狹窄地將「不小心」休了心愛嬌妻的怨氣遷怒在阿乙身上。
「齊老爺,不、不是的……」阿乙是個老實人,一急起來說話便會結巴。「袁姑娘現下的身子不能摔倒的,她——」
「阿乙哥!」如君匆匆打斷他未竟的解釋,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雖然齊燁確實是十分關心她,甚至眷戀著她的身體,但在他心裡,還是放不下自己那一日的欺騙,在他真正原諒她之前,她實在不想讓局面變得更加複雜……
齊燁看著欲言又止、懷有隱情的兩人,發現自己非常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裡的窩囊感!
「為何不讓他說完?」他冷冷說道,語氣裡隱含的怒火令兩人不寒而慄。「你還有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不敢被我知道,嗯?」
懷了孩子是可喜可賀的事情,袁姑娘為什麼不敢說?說不定齊老爺會就此原諒她,讓她重回齊府呢!阿乙感到一頭霧水。
「說下去!」齊燁不耐地催促著。
「袁姑娘她……她已經有了身孕……」阿乙望著如君臉上為難的神情,遲疑地開口。
聞言,齊燁詫異地瞅著她,眼中的怒火盡褪,只剩下一片質疑。「是我的孩子嗎?」
如君霎時臉色發白,炯炯的明眸直瞪著男人。他居然敢這麼問!難道在他眼裡,自己就這樣不值得信任,這樣人盡可夫麼?!
她咬緊下唇:心灰意冷得什麼話也不想說,轉身就衝回布行裡去,留下兩個愣住的男人站在雪地——
「齊老爺……」阿乙用一種譴責的眼神望著他,似在怪他不該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閉嘴!」齊燁惱羞成怒地扔下這句話,也跟著奔入布行中。
一衝進那小小的店面,他就被一群婆婆太大給團團包圍,還被指著鼻子臭罵一頓。
陳夫人不愧是這群說長道短婦人幫的首領,光在布行內看著門外二男一女之間的暗潮洶湧,就立刻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方才都聽見了,你這個死沒良心的,以為我們不曉得你是誰麼?」她一馬當先,一手擦腰,另一手則用力地戳著男人的胸口。「我說要幫小姑娘介紹一個溫柔體貼的相公,她就是傻!
像你這種沒心沒肝,肚子裡有了你的種還要被懷疑的爛男人,早該要踢到天邊去,做啥還寶貝得什麼一樣,現在知道錯、知道痛了吧?」
「讓開!」齊燁鐵青著臉,不耐煩地推開這群娘子軍團,急著要去追那個一氣之下全速逃走的孕婦。
好不容易通過這一關,他掀開布簾,穿過小小的天井,來到老夫婦窄小卻溫馨的另外半邊屋子。
他瞪著眼前的幾個房間,正在考慮是否要一問間踹開尋找,忽地,一道細弱微小的啜泣聲從左邊那間房傳了出來。那壓抑的抽噎聲揪痛了齊燁的心,他歎了一口氣,忍不住開始覺得自己剛才確實說得太過火了……
如君坐在小小的床榻上,原本是要收拾自己少得可憐的衣物,想要在齊燁找到自己之前盡速回到家鄉的。但收著收著,她卻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傷心,眼淚也撲簌簌地一直往下掉,怎麼停也停不住。
她還以為,他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自己的……結果這一切壓根就是她的癡心妄想,他只是把她當成發洩慾望的工具罷了!
若他心中真的有她,怎麼會懷疑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如果他是喜歡自己的,根本不會用這樣的話來傷害她!
她之所以不肯讓他知道自己懷有身孕,為的就是怕他不想要這個孩子,甚至要她去打掉,才苦苦隱瞞至今。可是她怎麼樣也想不到,他知情之後,竟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要逃到哪裡去?」男人不知何時已追進房裡,在她身後不遠處頤指氣使地命令著。「既然那是我的孩子,就不許你繼續待在這種地方。快把行李收拾收拾,跟我回去!」
如君默默地低著頭,一動也不動,表情空洞得教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麼。
「你聽見了沒有?」齊燁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有點擔心地注視著她呆滯的反應。
她終於挪了挪身子,不過卻是刻意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不讓他的大掌停留在肩頭上。
「我不回去。」她冷靜地道,抬起眸子看向他,神情非常堅定。
「你說什麼?」沒料到她會突然出言反抗,齊燁皺緊了好看的濃眉,懷疑剛才是自己聽錯了。
「我不會跟你回去。」她垂下限睫,態度口吻皆十分冷淡。「你弄錯了,這個孩子確實不是你的,我要回家鄉去,請你讓開。」
「我不同你計較你先前對我撒謊的事兒,你也不要再鬧脾氣了。」齊燁挑起濃眉,像安撫娃娃般地輕聲道:「跟我回去,我會命人好好照顧你和孩子,你只要安心地將孩子生下來就可以了……」
「我說了這孩子不是你的,你大可不必這樣費心。」她毫不領情地打斷他的威脅利誘,硬是不肯承認孩子的爹爹就是他。
「不要惹我生氣,如君。」他都已經願意為她放下尊嚴了,什麼都不在乎了,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究竟要我怎樣做,你才肯跟我回去?」
雖然不願讓她因為懷了齊家的骨肉,就以為自己可以對他予取予求,但早在他找到她、在漆黑的房裡見到她的那一刻,他便窩囊地發現,只要是她想要的,無論是天上的星辰或是地上的珍禽異獸,他都會不擇手段地拿到——
天曉得,他想要帶她回齊府想得都快瘋了!說什麼也無法忍受她在自己管照不及的地方吃苦勞累。
但休書是他寫的,人也是他自己趕出去的,才短短不到一個月就反悔,他怎麼也拉不下這個臉……
「我什麼都不要……我不要你因為我懷了孩子才勉強帶我回去、不要你明明已經扔了休書給我,還緊緊抓住我不放;我不要你綁架我的心,還老是誤會我、懷疑我——」她搗住眼睛不看他,喃喃自語似的說道:「我要回去,不要你了。」
她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無論她怎麼說、怎麼做,他就是不肯對她敞開心房。她已經很拚命很拚命,把所有的氣力都用盡了,現在,她不想再白費心思。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緊張地問,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她說自己老是誤會她、懷疑她?還說她不要他了?!這怎麼可以!
「放過我吧!既然你這樣厭惡我,又何必硬要把我留在身邊徒惹煩心。」她放下手,眸子盈滿哀傷。「你大可以去找其他願意為你生下齊家骨肉的女人,不必勉強自己讓一個可惡的下堂妻綁住吧?」
「誰說我厭惡你?」她眼底的拒絕讓齊燁為之沭然,不由自主地衝口說出心中的實話。
「我看不出你哪裡不討厭我了。」如君垂下眼,聲音哽咽顫抖。「我知道,你最痛恨被欺騙,雖然不是有心的,但那日我有事瞞著你,現在又重蹈覆轍,你為了就近報復我,才會要我回齊府的不是麼……」
「我才不會碰自己討厭的女人!」見她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他慌了,還來不 及細想,便一股腦兒地坦承吐實。「若我真的厭惡你,根本不會管你死活,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天天跑來偷偷看你……」
豈料,她聽見他這番出自肺腑的真心話,非但沒有任何感動,瘦弱的雙肩甚至抖動得更厲害了。
「我才不相信!若不是為了孩子,你本來就不想管我的死活。」她將臉埋在手掌中,聲音悶悶地充滿了哭腔。「你不要再騙我了,我不會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