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以為齊府還會要像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廢物?」男人居高臨下地覷著她,眼神淡漠得宛如在看一個毫無關係的人。
他稍稍彎下身,粗魯地從地上將全身沾雪的她扯了起來,抓著她的上臂一把將她扔出去——
「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憤恨地瞪她最後一眼,他便將小門用力關上。
「等等!」如君驚慌失措地衝上去,拚命地敲著門。「爺、爺,求你開開門,不要趕我出去……」
「……我叫你滾,你沒聽見麼?」門的另一端傳來男人低沉冷酷的嗓音。
「請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背叛你……」剎那間,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頓住,不斷敲門的手也停了下來。
永遠,永遠都不准背叛我……那一夜,齊燁反反覆覆的,不就是這句話麼?這麼說,早在今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跟阿乙哥見面的事情了?
霎時,她總算明白他這些日子以來變得異常古怪的原因,卻更加不知所措。
「爺,我真的沒有背叛你,我可以發誓!」她再度敲著門板,苦苦哀求。
她知道,齊燁根本不會聽信她的片面之詞,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要怎麼挽回自己瀕臨破滅的信用。
門板內的男人冷笑著。「你們女人用的招數還真是大同小異,求情、發誓,再來呢?是不是要以死明志?省省吧!」突然,他拉開門,將休書拋到她身上,面無表情地道:「你忘了的東西。」
接著,小門「砰」地一聲在她面前再度捧上,如君怔怔地捏著那封休書,腦中一片空白。
在雪地裡跪了太久,原本穿著的大氅又忘在齊維的書房沒有拿走,聽著門後的人聲漸漸遠去,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瑟瑟發抖,驀地感到心灰意冷。
是她不夠聰明,早知道就該在事情演變得這樣嚴重之前,先知會這個把任何不滿都悶在心裡的男人一聲的……
他被前一任齊夫人狠狠傷了心,痛恨世間所有女子,好不容易在自己和維兒的努力下解開心防,三人終於開始有點像一家人了,然而她卻犯下愚蠢的錯誤,親手毀滅這脆弱的和諧……
她軟軟癱坐在地上,虛弱無力地倚靠著門板。一閉上眼,悔恨的淚水便奪眶而出。
「對不住、對不住……」她對著早巳走遠的男人喃聲道歉。「辜負你的信任,讓你受到跟以前一樣的傷害,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真的沒有背叛你……」
如果自己能更早發現他的不安就好了……如君難受地想著。但事已更此,就算她胸口揪痛後悔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也無法彌補自己造成的傷害。
接下來,她該怎麼辦?泉州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想來想去,似乎也只能回家鄉去。可是她身無分文,只能靠自己的雙腳慢慢走回去……
如君強打起精神,撐著站了起來,卻忽然一陣頭暈目眩。
她不以為意,扶著牆壁慢慢向前走,打算先離開齊府再說。然而才走了不過幾步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便朝她湧來——
下一刻,她摔倒在寒冷濕漉的雪地裡,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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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最熱鬧的那條街道末端,有對慈祥和藹的老夫婦守著一間小小的布行,顯得格外靜謐且超脫世俗。
這間小小的布行算算也經營了五十年,因為價錢和布料都公道實在,儘管花紋樣式比不上其他大商行,卻仍有許多死忠的婦人寧願上這兒買布。
最近幾日,這對老夫婦不知從哪兒找來了個年輕勤快的女子當幫手。這女孩總是精神奕奕、笑容滿面,教人看了就喜歡。
這麼一來,就更吸引一群三姑六婆三天兩頭來光顧,表面上是要找布,實際上卻老拉著女子問生辰八字、問東問西,就是見不得這樣標緻的女娃兒還雲英未嫁。
這天下著大雪,大街上一片冷清,許多店家都門可羅雀,只有這間小布行聚集了一群婦人,悠閒地喝著熱茶閒嗑牙。
「我說如君呀,我上回跟你說的事兒你盤算得怎麼樣了?」一個胖胖的婦人邊啜著茶邊說道:「我不會騙你的,這個漢子忠厚老實,嫁過去不會虧待你的。」
年輕女子——如君淡淡地笑了笑。「陳夫人,我不是已經拒絕了麼?您怎麼還提這件事呢?」
「老吳他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居然放著你這樣的好女孩兒不管。」陳夫人不甘心地咋舌,喃喃抱怨著。「姑娘家啊,還是得有個歸宿才好……」
歸宿啊……她垂下眸,瞅著自己的腹部發愣。就在不久之前,她幾乎要擁有自己幻想多年的幸福歸宿了,但一切都是她不好。是她太天真、太遲鈍,才會輕易地讓所有努力毀於一旦。
那日她昏倒在雪地裡,差點就要凍死了,幸好布行的老夫婦恰巧經過救了她,帶著發高燒昏迷不醒的她回家醫治,才撿回她這條小命。
正好老夫婦的年紀大了,近來天候又冷得讓他們全身酸痛、行動困難。為了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如君便一肩擔起了照顧布行的工作。
反正平日上門的都是一些婦人丫鬟們,閒來無事時陪她們天南地北聊聊,日子倒也過得平安順遂。只有在她們無意中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她的胸口才會狠狠地抽痛一下。
送走那群婦人之後,天色很快地暗下來了。如君收拾好店面,掀開布行深處的布簾,回到老夫婦那溫馨和諧的小屋中,和他們一起用晚膳。
「如君,這陣子辛苦你了。」老爺爺愧疚地道:「等過些日子天氣暖些了,你就可以安心休息,不必這樣勞累了。」
「不會,我一點都不累的。」她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而且,這樣就沒有時間去想些傷心的事情了……」
老夫婦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在心中歎了口氣,心疼她故作堅強的模樣。
那天在雪地裡發現她時,他們當然也看見了她緊握在手裡的那封休書。但是清醒之後的如君什麼都不肯說,他們自然也不想去逼問,只問她願不願意繼續待在這兒,安心休養……
「好了好了,別想那麼多了。」老婆婆見她臉上的笑容清失了,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吃過飯就早點歇息吧!這幾天陪著那些三姑六婆們閒扯也夠你累的。」
「嗯,那我先回房裡去了。」如君淡淡一笑,起身走向老夫婦特地為她整理出來的房間。
合上房門,她幽幽地吁出一口氣,將頭靠在門板上,突然感到一陣疲累。
這段時間她的確太過勉強自己了。以往老夫婦倆合力完成的工作,現在她都自告奮勇地包下了,也難怪他們會擔心。
她槌了撾酸疼的腰,轉過身,正想拿木盆去打水梳洗,卻陡地僵在原地。
房裡有人——她雖然沒有點上燭火,房內也暗得幾乎不見五指,但裡頭那股不容忽視的存在感,讓她清清楚楚的察覺到異樣。
她連忙搗住嘴,腦中閃過好幾個念頭。她該怎麼辦才好?她手無縛雞之力,而又不能連累到老夫婦他們……
「你……如果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請不要——」她勉強直起腰桿,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靜如常。
然而她還沒說完,房內埋伏的那個人已無聲無息地欺近她,伸出大掌消去她所有話語。
這氣味、這感覺……
是「他」?!男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如君就是能從視覺以外的感官認出,他就是一個月前休了自己的「前夫」!
她淚盈於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她在這兒,又為什麼會來找她。難道他已經曉得事情的始末,願意原諒自己了?
心中正悄悄生起一絲希望,但下一刻,他的質問責備卻再次將她的幻想徹底打碎。
「你躲在這種地方,到底有什麼企圖?」齊燁冷冷地開口,聲音低沉得讓人不自覺地顫抖。「從我這兒失手了,居然沒有去尋找下一個倒楣鬼,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或著,你以為這樣就能教我心軟?」
他鬆開她的唇,緊緊地將她困在門板上,和黑夜一樣深合的鷹眸就著月光,注視著她臉上所有細微變化。
自從他將這紅杏出牆的丫頭趕出齊府後,她趴臥在雪地上瞪著休書傷心欲絕的神情,以及靠在門外低低道歉的那番話,天天在他夢中不斷重演,害他怎麼樣也睡不好。
更過分的是,這幾天,她的形影甚至還會在他巡視商行、與人談判應酬的時候悄悄跑出來作祟!為此他還搞砸了好幾筆生意,損失好幾萬兩銀子,看這丫頭怎麼賠他!
「為何不說話?」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淚濕的小臉,和專注地凝視自己的水潤雙眸,用盡全力壓抑著伸手為她拭淚、將她擁入懷中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