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ggy深思地望著他。「夫人知道關於這對鐘的傳說嗎?」
他搖頭。
「為什麼不告訴她?」
「因為說出來,願望就不靈了。」趙英睿笑著說,笑容開朗,笑意卻苦澀。
他掏出手帕,很細心地擦亮鐘,Peggy默默看著他的動作,胸口揪住。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看見老闆擦那座鐘,只是她以前一直以為他只是寶貝自己的珍藏,直到今天,才領略到這舉動或許有更深一層的涵義。
一種令人心動也心痛的涵義。
她清清喉嚨,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室內靜寂,時間凍結在一道緩緩流動的情意中。
忽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魔咒般的靜寂。
兩人同時訝然回頭。
一個女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後面跟著阻止不及的兩個年輕秘書。
「對不起,趙總,這位小姐堅持進來找你。」秘書們倉皇地道歉,試圖將髮鬢散亂、臉色蒼白的女人拉離辦公室。
「小柚子!」趙英睿認出闖進辦公室的女人,大吃一驚,揮手要秘書們退下。「你們先出去,她是我的朋友。」
秘書們面面相覷,兩秒後,才默默離開。
趙英睿震驚地走向蕭容柚。「妳怎麼了?臉色好蒼白!」
「英睿、英睿!」蕭容柚啞聲地喚他,幾乎帶著哭音,她抓住他臂膀,淚眼楚楚地看著他。
「到底怎麼回事?」
「英睿,有個男人……有個男人跑來我家,他說、他說──」蕭容柚喘著氣,眼神驚駭。
「他說什麼?妳冷靜點,先告訴我那男人是誰?」趙英睿安撫她。
「是、是傑!」她哽咽地、歇斯底里地哭喊:「他說他是傑,他居然敢說自己是趙英傑!」
「什麼?!」趙英睿驚怔,當場凍在原地,就算雷電直接劈在他頭上,恐怕也不能帶來如此刻的震撼。「妳是說……我哥?」
「他不可能是傑!他長得一點也不像,可是他……什麼都知道,他居然什麼都知道!」蕭容柚嘶聲喊,情緒崩潰。
趙英睿怔然無語。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柚子瘋了嗎?怎麼可能有一個長得跟傑不像的男人自稱是傑?傑已經死了,不是嗎?怎麼可能死而復生?
「小柚子妳聽我說,不論妳看到的人是誰,那人絕不可能是傑,不可能是──」
「可是他知道所有的事!」蕭容柚打斷他,眼眸驚恐地睜大。「那些事除了我跟傑,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可是他知道!」
趙英睿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才勉強從喉嚨逼出聲音。「這……一定有什麼原因吧,妳先別急,先告訴我怎麼回事,我再幫妳想辦法。」
蕭容柚沒說話,趴在他懷裡,像只受驚的兔子,不停地顫抖。
趙英睿可以想見她受到的驚嚇,一個陌生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自稱是她死去的丈夫,知道他們夫妻倆所有的私密,怪不得她會恐慌到要崩潰。
這簡直像懸疑小說才有的情節。
但不可能,現實不是懸疑小說。
趙英睿深吸一口氣,溫柔地拍拍蕭容柚驚顫的背脊,安撫她,正打算扶她到沙發上坐下時,辦公室門被推開,另一個女人走進來。
是蘊芝!
趙英睿驚愕地僵住,瞪著不請自來的妻子,她捧著個保鮮盒,也呆呆地看著他。
「蘊芝,妳怎麼來了?」怕妻子誤會,趙英睿輕輕推開蕭容柚,走向她。「有事嗎?」
蘊芝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罩著薄霧的雙瞳,隱隱閃著光。
「妳怎麼了?」他擔憂地看著她怪異的表情。
「睿,我剛剛在樓下碰到一個男人。」她終於開口,嗓音澀澀的,半卡在喉嚨。
他皺眉。「然後呢?」
「他叫我……芝芝。」
芝芝?!趙英睿倒抽口涼氣。
「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我。」蘊芝抬眸望他,恍惚地微笑。「是英傑。睿,他還活著。」
他心跳一停。
「英傑還活著。」蘊芝喜悅地、作夢般地說道,眼角,無聲地落下一顆晶透的淚。
聽到她這句話,一旁的蕭容柚哀叫一聲,雙腿一軟,癱跪在地上。
他毫無所覺,只是怔怔瞪著妻子頰畔那顆眼淚,脊髓發冷,整個人好似跌入冰窖裡,一陣陣地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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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傢伙是誰,都絕不可能是我哥。」
將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蕭容柚送回她的住處後,趙英睿開著車,載妻子回家。兩人一路沉默,下了交流道,車子讓一串車流給堵住,趙英睿焦躁地等待著,片刻,積壓許久的情緒爆發。
「我哥已經死了!他不可能還活著!」他嘶聲咆吼,握拳用力敲喇叭,尖銳的聲響囂張地穿過車陣,引來四周車主一陣不滿。
趙英睿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衝動的行為已引來眾怒,還打算再敲一記,蘊芝嚇了一跳,忙伸手攔住他。
「睿,你冷靜一點。」
趙英睿瞪著那雙溫柔地包覆著他的拳頭的玉手,胃部沉悶地揪住,他抬眸,近乎憤恨地白了妻子一眼。
「妳要我怎麼冷靜?有個陌生男子冒充是我哥哥,而妳居然還傻到相信!妳怎麼會以為那人真的是傑?他如果真是的話,長相應該跟我一模一樣啊!難道妳認不出自己的老公長什麼樣子嗎?」
「我當然認得出來,他跟你長得是不一樣……」
「那妳怎麼還會相信他是我哥?就因為他叫妳『芝芝』?!」提起這個小名,趙英睿怒火更熾。他從來不曉得原來自己的哥哥私底下曾經這麼叫過蘊芝──如此親暱的稱呼!
嫉妒,在他胸口燒出一個大洞。
蘊芝卻還渾然不曉,傻傻地解釋:「因為除了他,沒有人會那麼叫我,如果他不是英傑,怎麼可能會知道?」
「那是──」趙英睿一窒,說不出話來。的確如蘊芝所說,如果那人不是傑,為何會使用他私下對她的暱稱?小柚子也說過,那人知道許多屬於他們倆的秘密。
難道他那個雙胞胎哥哥真的死而復活?世上有這等怪事?
「我不相信!」趙英睿狠狠磨牙,心海強烈翻滾的波濤讓他整個人顫抖起來。「如果他真的是傑,為什麼不敢跟妳上來和我對質?他一定是心虛,怕我戳破他的謊言!」
「他說他怕蕭容柚太激動,想讓她冷靜一點──」
「他說謊!他不跟妳上來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傑!如果他是的話,這幾年都躲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出來?為什麼要讓大家以為他死了?他難道不曉得,大家都因為他的去世很傷心嗎?如果不是他,我不會答應爸爸進公司,也不會那樣不要命地工作,要不是因為想代替他,我──」
他猛然頓住,警覺自己在無意之間說出了埋藏多年的心事,他從來不曾跟任何人說過的心事。
他僵住身子,雙手死命地抓住方向盤。
蘊芝看著他蒼白的臉,看著他下巴一陣陣抽凜的肌肉,看著他幽黑的眼底,壓抑不住的痛楚,她倏地領悟他有多難受。
對他來說,雙胞胎哥哥親得就好像自己的另一半,雖然兩人的個性截然不同,但那血緣的神秘聯繫,卻是怎麼也斬不斷。
所以傑去世後,他才會那樣忽然變了一個人,賣命地工作,因為他想連同哥哥那一份一起活著。
為什麼對他這樣的想法,她一點也不吃驚呢?蘊芝恍惚地想,感覺自己的心房柔軟地揪扯著。
或許她早就隱隱約約地猜到了……
「如果傑真的騙了我們每一個人,我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他激動地聲稱。
蘊芝幽幽地歎息。她瞭解丈夫的心情,那是一種遭受背叛的強烈怨恨。
車陣開始前進,趙英睿卻還沉浸於起伏的情緒中,回不過神。
「睿,開車了。」她柔聲提醒他。
他猛然定神,狼狽地踩下油門,車子像瘸了腿的老人,在星夜裡不穩地前進,終於,他受不了了,方向盤一轉,在路邊暫停。
這樣也好,在他心神如此震盪的時候,開車的確很不適宜。
「要不要喝點什麼?」蘊芝問。「旁邊就有家便利商店,我去買。」
趙英睿驀地轉頭瞪她,眼神滿是不可置信。「為什麼妳還能這麼鎮定?妳下午在辦公室告訴我傑還活著時,不是還激動得流眼淚了嗎?怎麼現在好像沒事一樣?」
「我──」蘊芝茫然眨眼。
說也奇怪,她當時遇到那個自稱是英傑的男人時確實很激動,所以才會那樣闖進丈夫辦公室,急著告訴他這消息,但現在,相較於蕭容柚的崩潰和睿的憤慨,她似乎真的很平靜。
「是因為妳很篤定地相信那個人就是我哥嗎?妳一點也不懷疑?」
是這樣嗎?蘊芝猶豫地蹙眉,並不覺得是如此。
「妳真的相信那人就是我哥?」他厲聲質問。
她想了想。「有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