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怎漾感傷地望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又自桌上那堆小山高的零食裡隨手抓了一包玉米餅打開。「世上的好男人不是結婚就是同性戀,剩下的少數優質男人都被比我優秀的女人佔住了,更別提那種我愛人家人家不愛我的老戲碼,我今年才二十一,想起情路的遙遠坎坷,半夜都會忍不住嚇醒痛哭。」
「說什麼鬼話?」江秀麗瞪了外甥女一眼,「你哪一次不是睡到流口水,連雷都打不醒,哪來的嚇醒痛哭?」
「好吧,至少我作過這種半夜醒過來痛哭的夢。」她喀啦喀啦地咬著玉米餅,無奈地道:「反正這種心情不是你這種身陷愛河的人感覺得到的啦!」
「去你的!」江秀麗的臉微紅,「好,既然我安排的對象你都不喜歡,那你就老實跟我說,你喜歡哪一種的?是文質彬彬的書生,還是猛男?」
「不知道啦。」她悶悶地吃著玉米餅。
「說到猛男……」江秀麗眼睛一亮,「如翼那裡高手如雲,個個都是猛男,不如你就從裡頭挑一個,我想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就批准屬下娶你的。」
「咳咳咳!」怎漾差點被口裡的玉米餅碎片噎到。
「怎麼?不喜歡猛男啊?不會吧?」江秀麗自言自語,「猛男不錯啊,起碼可以輕易就將你抱起來,也不會嫌棄你稍嫌豐潤的身材……」
怎漾的心情越來越差,猛地站了起來,抱著玉米餅就往樓梯走。「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梅怎漾,不准把零食帶去房間吃,你不怕自己肥死啊?」江秀麗驚呼道。
怎漾充耳不聞,因為心情已經低落到連回答都不想了。
「崑崙」裡的確有個她相中的猛男,只是燕大哥怎麼樣也不可能會批准自己娶她的。
阿姨的話真是無意中火上添油,雪上加霜,在她滿背都是冷箭上又加砍了一刀。
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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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整,在灼熱的艷陽底下,怎漾穿著一身正式的米色香奈兒套裝,足蹬五吋米色高跟鞋,一手拿著銀色的皮質LV小宴會包,另一手則抓著杯思樂冰。
思樂冰在陽光熱力親吻下不斷在流汗,弄濕了她的手掌,她只得拚命吸,希望能在陽光完全將它融化前喝完,一方面還得小心別弄濕了衣服。
該死的太陽,該死的相親日……最該死的是她根本沒辦法拒絕。
阿姨說今天的相親對像她一定會喜歡,是剛回國的優秀商業人士,中歐混血兒,長相俊美、身材挺拔如模特兒,而且最喜歡身材有一點豐潤的女人。
她覺得自己像外送披薩,被人家點了後還得自動送上門。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改變現況,我一定要讓所有的人認真聽進去我說的話,我不要相親,我喜歡燕如翼,我不要相親,我喜歡燕──如──翼!」她大聲低咒宣誓,但是可惡的思樂冰把手心弄得黏答答的,大大破壞了她話裡的氣勢。
全台北市的計程車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啊?
她再在這樣的烈日下站上半個小時就會烤熟了,到時候別說去相親了,恐怕得先送醫院急救。
就在她心焦之際,一輛眼熟的銀灰色吉普車在她面前停住。
「燕大哥!」她一剎那間真不知該驚還是該喜。
車窗拉下,果然是酷帥的如翼,臉上戴著銀藍色的雷朋太陽眼鏡,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上車。」他摘下太陽眼鏡,簡短有力地道。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心下陡然狂喜,難道是來阻止她去相親的嗎?
哎喲,開著吉普車來帶她私奔,真的好浪漫呀,如果她可以先找個垃圾桶丟掉手上黏答答的思樂冰就更好了!
「江總拜託我送你去晶華酒店相親。」如翼笑著開口,「她怕你落跑,要我盯著你。」
她雀躍發光的小臉瞬間慘白,「你、你說什麼?」
「先上車吧,你看你滿頭都是汗,萬一妝糊了,怎麼給人家好的第一印象?」他探身過來打開車門,對她伸出大手,「來吧。」
她麻木地將手伸向他,由著他將自己拉上高高的吉普車座椅裡。
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他立刻踩下油門,吉普車引擎低吼著往前飆去。
「我不需要你盯著我相親。」怎漾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憋回眼淚,得以面色如常地開口。
「我說過了,我會幫忙鑒定,你會需要我的。」他瞥了她一眼,心下陡然有些糾結生悶。
這個小丫頭怎麼可能不需要他?早在她十五歲那年開始,他便已經習慣了拯救她於一團亂糟糟的麻煩中,他也習慣監督她、保護她……他至今唯一不習慣的是,她愛叨叨碎念的習慣,還有管他這個管他那個的,以及……她對他的愛慕。
是的,他對於她傾慕暗戀的心意從一開始就清楚明瞭,因為她這麼單純,永遠藏不了心事,心裡想什麼永遠寫在臉上。
但是正因如此,所以他更有義務讓她從迷戀的誤會中走出來,看清楚她對他的是崇拜心理,而不是真正的愛戀。
所以他會持續關注她的相親事宜,一定要親眼看到她找到適合她的對象,否則他不會放心的。
對他而言,她是個非常重要的小妹,他不會允許任何男人傷害她,這也是他今天主動向江總表示要送怎漾去相親的原因。
事實上,以後凡是怎漾去相親,他都會挪出時間親自接送她,並且全程暗中監督。
除了要確認她可以找到真愛,也要確保不會再有一些白目的渾球傷害她。
「隨便你。」怎漾望向窗外,心底有灰色烏雲重重疊疊的壓在胸口,幾乎無法喘息。
他怎麼能夠笑著親手將她推進別的男人懷裡?就算不知道她對他的心意,也要尊重她說了幾千次幾百次的話──她不想相親,她不要相親,她不要不要啊!
可恨的是,身邊的那個人兒完全沒有察覺到她受傷慘重的心,還笑著叮嚀她該如何觀察男人。
對,她是該學學怎麼觀察男人了,因為她一定是瞎了狗眼才會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你有仔細聽我說話嗎?」
「沒有。」她很乾脆地回道,因為強忍酸楚,聲音顯得有些粗嘎。
「小梅……別鬧脾氣。」如翼皺起眉,眸底帶著一抹包容忍讓的笑意。
「我沒有鬧脾氣,還有,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她抬起頭,雙眸深深地、緊緊地凝望著他,眼底閃動的是悲傷的光芒。「你就那麼希望看到我相親成功,和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步入禮堂嗎?」
他猛然一震,措手不及的心頭一痛。
「小梅……」他僵愣了幾秒後,理智隨後反應過來,視線迅速回到前方路況,直盯盯地不再轉移,聲音沙啞強笑道:「你知道我樂見你得到幸福。」
怎漾死命瞪著他英挺的側臉好半晌,剎那間心好冷好冷。是啊,她還在期望什麼呢?他未來的妻子是誰早已很明白,除了朱德玉外不會有別人,而她這個「小妹妹」,也該早早嫁人省事。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冷了下來,整個人也是。
今天不管相親的對象是阿貓阿狗,她都嫁。
反正嫁給誰還不是一樣?她不能夠嫁給自己真正心愛的男人,就隨便把命運交付給任何一個男人吧。
忍把此身逐楊花,管它東風為誰作嫁?這就是他和阿姨想要的,不是嗎?
「小梅……」感覺到她聲音裡的冷漠,如翼突然心驚肉跳起來。「你該不會打算待會無論相親對象是誰,你都要胡亂答應吧?」
他還是瞭解她的,甚至比他願意承認的還要瞭解。她苦澀地笑了笑,沉默不作聲,就當作承認。
「開什麼玩笑?!」他沒來由的胸口灼熱不安紊亂起來,一股火氣跟著上湧。「我不准你這樣亂來,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賭注!」
「那是我的『終身幸福』!」她也惱了,轉頭怒視他。「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再說,這不正是你和秀麗阿姨最想看到的嗎?就是我去相親,馬上看對眼,馬上踏入結婚禮堂,從此滾離你們的生活越遠越好!」
他猛然踩下煞車,疾駛中的吉普車吱的一聲倏地停住,怎漾差點整個人往前衝。
天啊!他是想害死他們兩個嗎?
她餘悸未消驚駭地瞪著他,心臟卜通卜通地狂跳,這次是跟他迷人的魅力全然無關,而是他恐怖的駕駛功力。
他們車後喇叭聲瘋狂叫囂四起,如翼卻一點也沒有反應,粗獷性感卻憤怒如獅的臉龐逼近她,大手如鋼鐵般抓住了她的肩膀,力氣之大像是隨時能將她掐碎。
「你、你想幹什麼?」她猛吞著口水,睜大雙眼慌亂的盯著他越靠越近的臉。
「我從來沒有要你滾離我的生活。」他一個字一個字用力自齒縫間擠出,高挺的鼻樑幾乎要碰到她的,「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