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門前,意識逐漸回籠,留意到門口,抱膝蜷坐在地板上的纖影,還來不及反應,腰際便被撲抱住。「你跑到哪裡去了!我等你好久!」
他低頭,凝視埋在他胸膛的嬌容。「怎麼不進去?」
這些年,從來不敢更改擺放鑰匙的習慣,總想著,怕她突然來找他,會找不到方去進去……
她搖頭。「不了。沒你的同意,再也不敢亂闖。」
簡單幾個字,若有所指,他聽得心口刺疼。
當初,沒有經過他同意,一廂情願地闖入他的世界,那樣的教訓太痛。而現在,他敞開心門,她卻裹足遲疑,再也不敢走進去了。
他假裝沒聽懂,取出鑰匙開了門,卻沒再放回原處,直接拿進屋。
這是——什麼意思?駱採菱看著他的動作,以後,沒他首肯,就真的再也進不去了……
「怎會突然跑來?」他以為,此刻她應該還和杜非雲在一起。
「還說!是誰約我去看電影的?」害她心神不寧,滿心愧疚地爽了小弟的約,得到的居然是當一晚門神的待遇。
關毅訝然。她就因為他一句簡單的邀約,特地跑來?
「我、的、電、影、呢?」伸長手,不客氣地索討。
「看完了。」他答非所問,本能地掩飾,不想讓她知道今日行蹤。
「哦。和誰去?」悶聲抽回手,卻被他握住,發現一片冰涼。
「一個人。妳很冷嗎?」想起她吹了一夜冷風,關毅更加握緊,包覆在掌中。記得她以前是不怕冷的,冬天時她身子總是暖呼呼的,靠向他時會驕傲地說:「幫你取暖,感謝我吧!」
「冷斃了。」無法滿足於厚實掌心,小手直接鑽入衣服底下,平貼胸膛。
是因為……那個原因嗎?身體變差,手腳冰冷……
張手一攬,將她密密圈在懷中。「沒關係,換我溫暖妳。」
駱採菱微愕,眼眶一熱,將臉埋入他胸壑,雙手滑動起來,開始解他衣物,這動作她已經很熟練了。
「採菱,我不是——」他沒那個意思啊!
她仰首,堵住他未完的話。「這就是溫暖我最好的方法。」
為什麼他們之間,總要以激情開始,以激情結束?然後清晨醒來,空洞得什麼也沒留下。就不能夠像以前那樣,只是單純地擁抱倚偎嗎?
他閉了下眼,將悲哀的感覺壓回心靈深處,順了她的意,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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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後,她沒再踏入過他的住處。
他說——太晚了,改天再說。
他說——這個禮拜我要回雲林,妳別過來。
他說——讓我靜一靜,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想清楚。
總之,任何時候他都有話說。
最後,他甚至歎息著說——採菱,這不是我要的,有性無愛的關係,我無法繼續下去。
她如遭電殛,呆愣當場,連他什麼時候掛了電話都不知道。
這就是他收起鑰匙的意思嗎?不想繼續這樣的關係,不容她再任意闖入他的生活,恣意妄為?
非雲曾經說過,這樣的關係不會永久,如果沒有真心,一旦他倦了,到頭來她仍是一無所有。
他——還是倦了嗎?
她知道她很笨,用了最呆的方法在留他,但是除此之外,她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啊!能試的,她全都試過了,讓男人少奮鬥三十年的家世,他看不上眼;真心她也給過,他不眷戀,最後就連美貌身材都留不住他……他什麼都不要,所有她給的,他全都不稀罕,用盡心機,偏偏留不住這個男人。
她由最初的惶然,到最後生起悶氣來。氣他,也氣自己。
氣他如此難以討好,也氣自己的沒骨氣,這世上男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執著於他?
所以後來,當他主動找她時,她反而刻意以淡漠應對。
他說,有事要告訴她。
她偏面無表情回他:「我很忙,改天再說。」
他送來餐點,她說不餓,當他的面關上門,事後卻吃著他請秘書代為轉交的食物,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沒錯,她就是在賭氣,總該換他也嘗嘗被人拒於千里之外的感受,她的心不是鐵打鋼鑄的,任他怎麼摔都不會疼。
只是她沒想到,他會用這個來回報她——離職書!
她當下被雷劈到,腦子無法運作。
「他說啊,老家長輩催得緊,要他回雲林去相親,早早成家,好給雙親一個交代。」
這就是他離職的理由?!
要不是傳言他們「交情匪淺」,有心人士跑來當報馬仔,恐怕他突然消失了,她都找不到人。
他讓她吃了八、九年的閉門羹,她不過小小鬧了一個禮拜的彆扭,他就這樣回敬她?
他不知道,她是在使小性子嗎?
他不知道,她只是太委屈,並不是真的不理他嗎?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她只是要他走過來,抱抱她、寵寵她而已嗎?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她?為什麼他總是不做任何努力,毫不眷戀地轉身就走?八年前這樣,八年後還是這樣!不管她付出多少,就是換不來他一丁點的憐惜與在乎,她就這麼不值得人疼、不值得人愛嗎?
得知時,她簡直氣瘋了,一路狂飆到十樓資訊部。
他的座位空蕩蕩的,鄰座同事告訴她:「駱經理,他做到今天而已哦,剛剛收拾完私人物品,前腳才走,妳後腳就來了。」
她二話不說,又一路殺到樓下,在大門口喊住一腳正要跨出去的他。
「姓關的,你給我站住!」
關毅微愕,她吼聲太響,所有人全往這裡看。
他才剛回頭,她迎面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打愣了他,也看傻了在場所有的人。
駱經理……好凶悍啊!平時外表嬌媚又有氣質,沒想到打起人來手勁凶殘,這男人不曉得哪裡惹到她了,真可憐。
「誰准你說走就走,不用交代一聲的?」
「我有想要說——」是她不聽的。
「你閉嘴!」換手,又是一巴掌。「今天我要是沒發現,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現場響起抽氣聲,這男的鐵定是欠了她會錢,倒會跑人,才會讓駱經理這麼火大。
「我沒——」他試著想要說什麼,但她完全聽不進去。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聲不響地走掉,我找不到你,心會有多慌嗎?混蛋、混蛋、混蛋!關毅,你是全世界最頂級的混蛋!」她開始捶他胸膛,愈說愈激動,眼淚滾了下來。「你從來不顧慮我的感受,不管我多愛你,不管我多努力為你付出,就是無法讓你多在乎我一點,我就這麼不重要嗎?」
說到最後,雙手圈上他脖子,整個人攀住他,痛哭失聲。「你到底還要我怎樣……為了愛你,我已經一點尊嚴都沒有了,究竟要怎麼做,你才肯為我停留?你說啊……」
意外聽到她流露的真心話,關毅動容,伸手回摟。「別哭,採菱,我沒有要走。」
哭聲止住,淚眸瞪視他。「你不是要回雲林?」
大掌捧住嬌容,拇指輕拭淚痕。「我小妹要嫁人了,我身為長子,得回去幫忙,短時間之內會忙得抽不開身回台北。」
「相親?」
「老人家的意思,不好拂逆,我只答應相親,沒答應結婚。」
「那……辭職?」
「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會待在這裡,是為了等妳回來。記得嗎?我說過欠妳很多,虧欠最深的那句話,到現在還沒告訴妳,我不會讓妳找不到我。」
想到這個,還是委屈得眼眶泛紅。「如果不是厭倦了我們的關係,為什麼要一再拒絕我?」他不知道,這讓她很慌嗎?
突然發現這樣的話題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討論,他當機立斷,拉她到公司後頭的小巷。
「我是不想這樣下去。採菱,原諒我思想太保守,還是沒有辦法接受擁抱妳的人,卻抱不了妳的心,這種只圖歡愉的性愛遊戲,我玩不來。這段日子,我冷靜想了很多,不管過去的感情保留幾分都好,我寧可一切從頭來過,也不要身體糾纏不清,靈魂永不交集。」
「你、你——」委屈地氣出淚來。「你當我是蕩婦嗎?無時無刻都在飢渴,沒有男人會死?」
「我沒那個意思……」
「因為是你,只有你,你懂不懂!」如果對這個男人沒有依戀,她不會歡愛過後,還讓他留在她體內,不會抱著他、不會那麼溫柔地親吻他;如果她圖的只是肉體歡愉,多得是做愛技巧比他高超的男人,何必非要他不可?如果、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忘了他,她又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只當他的性伴侶,除了偶然的歡愛,連一丁點溫存都不敢要求?
那是因為,她真的太想他,想到胸口發痛,只能心酸地用這種方式去接近、擁抱他,滿足思念,可是他居然以為,她只圖肉體歡快,不談感情?!這男人到底打算笨到什麼程度?
不管八年前八年後,她一直都在屈就,只是屈就的方式、姿態不同,他到底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