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傻皮圍著寶雀轉了兩圈,又湊過去嗅聞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鳥。
「不可以!」寶雀嚇得連忙推開傻皮,把那隻小鳥捧在手心細看——幸好,小小的胸膛還有起伏,羽毛沒有損傷,看來是嚇暈了。
「喲,這鳥兒好漂亮!」何嬤嬤探頭一看,忍不住證歎。「是黃鶯呢,怕是哪戶富貴人家養的。」
寶雀一聽,更緊張了!焦急的質問傻皮:「你為什麼要抓這隻鳥?你去哪裡抓來的?你……你跑回來的時候有沒有人跟著你啊?」
「你傻啦?它不過是條狗,你問它有什麼用?」
「那怎麼辦?萬一這是哪個皇親貴族養的鳥,咱們——」寶雀正想著各種最糟糕的可能,便聽得屋外一陣紛亂的馬蹄聲和男人的吆喝聲。
「就是這兒!我親眼看到那隻狗跑進這屋子的!」
外頭忽然出現了幾個家僕打扮的壯漢,手裡拿著木棒和網子,來勢洶洶的闖進院子裡。何嬤嬤連忙趕出去攔阻他們,寶雀心中一片慌亂,連忙把手裡的小鳥藏到了神桌上祖先牌位的後面,又拉著傻皮要它躲進房裡。
「你真闖禍了,快、快躲進去。」傻皮不知好歹的不肯挪步,寶雀推拉之際,卻忽然發現傻皮脖子上空空的,昨日它溜進城時還掛著的荷包已不見蹤影。
「樂爺,就是那隻狗咬走了你養的鳥!」一個年輕家丁闖進屋,指著傻皮大喊。寶雀知道躲不了,只得回頭看看傻皮到底惹到了何方神聖——
「你——」寶雀一抬眼便愣住了。那身白得發亮的衣袍、那雙就算不笑也像在笑的彎彎笑眼,小狗似的——寶雀愣著,不覺伸手拉高了衣領,遮住頸邊的刀傷。
原本怒氣沖沖準備上前興師問罪的白樂天一看到傻皮——旁邊的黃寶雀,也跟著一呆。「你不是那天喊官兵來的那個笨——」
「笨什麼?!」黃寶雀猛然站起,刺帽般瞪著他。
「沒什麼、沒什麼。」再次看見這張怒意盛盛的桃子臉,白樂天不知怎麼地忽然覺得十分愉快。他揚起笑,誠意十足的問:「頸邊的傷可有找大夫來看?」
「誰受了傷?」攔不住白府家丁的何嬤嬤從門邊擠了過來,護在黃寶雀前面。「寶雀,你認識這人嗎?一個個像強盜似的。」
「嬤嬤,沒人受傷,我也不認識他們。」寶雀心虛的安撫著何嬤嬤,又惡狠狠的瞪了白樂天一眼。「這位公子,大白天的,你跟你這群手下未經允許便闖進咱們家裡來,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
「樂爺,今兒個一早在茶館撞翻您的鳥籠、又把鳥兒叼走的,就是她身旁那只白狗!」家丁小柴揚著木棍指著傻皮,傻皮嗚嗚低鳴著,躲到了寶雀身後。
小柴的話提醒了自己來此要辦的正事,白樂天收起笑臉,很不高興的道:「姑娘,咱們擅闖貴府的確是不應該,但你養的那條狗不但砸了我的鳥籠,還把我養的鳥給咬走了,更不應該吧?」
「誰說……誰說是傻皮咬走你家的鳥啊?」寶雀一心想替傻皮解圍,謊話便脫口而出。「口說無憑,誰知道是不是你們家丁看錯了,誣賴傻皮——」
啾……啾啾……
微弱的鳥叫聲忽然冒了出來,聽得黃寶雀臉上一陣青白,頓時啞了口。
白樂天先是對寶雀露出了「這下可賴不掉了吧」的勝利笑容,一隻手故意在耳邊作出聆聽狀,愈看見她臉上的尷尬,他心裡愈是得意。但隨著那一聲拖著一聲,彷彿代表著命危的悲鳴聲不斷傳來——先是愈來愈細微,到最後消失聽不見的時候,他可就再也笑不出來了。「你把我養的鳥藏在哪裡?快交出來!」
寶雀心中雖懊惱,但也知道無法再隱瞞,只得乖乖從祖先牌位後把那隻鳥捧了出來,忐忑不安的舉在白樂天眼前。「你說的……是不是這隻鳥啊……」
白樂天一看,便鐵青了臉色,顫抖著雙手捧起那只雙眼緊閉的黃鶯,不敢置信的呼喚著:「鳥兒?鳥兒?你聽得到我說話嗎?鳥兒……你醒醒啊……」
寶雀見白樂天一臉失魂落魄,像傻子般不斷輕聲呼喚,她心中的愧疚也跟著愈積愈深。「呃,抱歉……我想它可能聽不見你叫它,因為它來的時候就已經昏過去了……不過它應該沒有死,你瞧它眼睛雖然閉著,但還有氣息呢。」
「你——」白樂天猛然抬頭瞪視她,寶雀在他那雙長眼睛裡看見悲痛萬分的怒火,但他隨即又把視線射向她身後的傻皮。「你這兇手!我一定要將你嚴刑處置!來人!」
「不許動手!」寶雀兩手一伸,擋住了一擁而上的白府家丁。「嚴刑處置?你以為你是誰呀?傻皮是我的狗,不許你們碰它!」
「你說不許碰咱們就不敢碰嗎?你又以為你是誰呢?」白樂天冷笑幾聲,再次下令:「白府家丁聽令,立刻將這只殘酷冷血的野狗抓起來!」
「殘酷冷血?」寶雀聽得一臉不可思議。「這位公子,傻皮它不是野狗,是我養的,就跟我的親人一樣!我知道它只是貪玩罷了,它根本沒有惡意的!況且你養的那只黃鶯又沒有死掉——」
「這位姑娘,這只黃鶯可不是普通的鳥,去年鶯燕賽歌會奪魁的就是它,我不知花了多少銀子才讓飼主割愛;我小心翼翼、珍愛寶貝似的養了一年半,它也跟我的親人一樣,家母每天早上都要聽它唱歌才吃得下早飯,你知道它對我有多重要嗎?那只野狗莫名其妙打翻它的鳥籠,一路把它咬來這裡,你沒看到它受到那麼大驚嚇,已經奄奄一息了嗎?搞不好以後再也無法唱歌了。沒死?!不死也半條命了!」白樂天振振有詞,一路直逼到寶雀面前,說得她想回嘴都沒機會。「今天我誓必要替我的黃鶯討回公道!」
「不可以!對人尚且不能用私刑,更何況是一隻無辜的狗。」
「當然可以!就是因為它只是一條狗,它的主人管教無方,讓它闖了大禍,我當然得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好好懲治這只惡犬!」
「不、不行!你若敢亂來,我就告官!」
「告官?歡迎、歡迎。若有需要,我還可以幫你寫狀紙呢,還是要我幫你跟縣太爺先打聲招呼?千萬別客氣,我跟他很熟的。」白樂天的唇角又勾起那抹戲謔的笑。明明好看、卻又很可惡的笑容令寶雀心裡猛然一緊,不覺握緊了拳頭——
他的話語、他的冷笑,全是夾槍帶棒衝著她來的。這男人彷彿每次遇見她都得這樣冷嘲熱諷一番才高興似的。不過才第二次見面,她是哪裡惹到他了?
「讓縣太爺來評評理更好、更有公信,到時候就看看該怎麼處置那只惡犬。」
「喔,我知道了,你是縣太爺的親戚是吧?仗著不屬於你的權勢天天在小老百姓面前逞官威。像你們這種狐假虎威、仗勢欺人的紈褲子弟,我最看不起了!」
白樂天聽得眉毛一挑,呵呵兩聲假笑。「姑娘,看來你不甚瞭解站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人。我會需要跟縣太爺攀親戚?我還祈求他別整日纏著巴結我呢。」
冷汗微冒,寶雀暗暗告誡自己千萬別被這男人給唬住了——
難道自己惹到的會是比縣太爺更大的官嗎?總不會是皇親國戚吧?她今年算過命,明明就是家宅安、求財有、婚姻合——諸事大吉的呀,不該這麼倒楣的。
「是嗎?但我看公子不過是個光會說大話嚇唬人的無賴罷了。」寶雀涼涼說道,因為瞧見白樂天那張變形的笑臉而感到振奮。
「無賴?你上回說我貪生怕死,這回又說我是個無賴?我白——」
「樂爺,不好了!」屋外守候的白府家丁忽然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臉上神色彷彿見了鬼似的,俯在白樂天耳邊悄聲道:「那邊金家的車來了……」
「怎麼會!?」白樂天聽完,臉上也是一副見鬼的模樣。他急忙將那垂死的黃鶯放進竹籠,轉頭喝令備馬走人。寶雀看著他們大批人馬來勢洶洶的闖來,這會兒又手忙腳亂的趕著逃跑,正一頭霧水的愣在原地,便見白樂天忽然轉過頭來瞪著她,臉上不忘掛著那副可恨虛偽的笑。「這位姑娘,請教貴姓?」
「我姓黃……怎麼?」
「黃姑娘,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一定會為我的黃鶯報仇,你等著吧。」
他們似乎真的很急著要趕快逃走,連白樂天對她撂下狠話時,也因為他的倉皇狼狽而減弱了幾分狠勁,讓寶雀覺得好氣又好笑,也覺得好奇又可惜——
好奇的是,究竟是什麼人能讓那個總是囂張得要命的男人嚇得連忙要跑?可惜的是,他本來是要怎麼跟她介紹他自己的呢?短短兩天,莫名其妙的兩次相遇,她卻還不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姓白,府裡的家丁喊他樂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