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雀注視著他,心裡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男人,她好像見過的啊。可會是在哪裡見過的呢?若曾見過像他這般出色的人物,她不該會忘的呀……
寶雀思索著,目光不知怎麼地競始終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你說咱們不是英雄好漢,難道閣下大白天的搶劫婦幼,就算是英雄好漢了嗎?」白衣男子笑道,更惹惱了強盜頭子。
原來方才說話的就是他呀……寶雀正想著,便聽得強盜頭子一聲令下,眾匪立刻將他三人團團圍住。寶雀拉著小鐵正想躲、卻被強盜頭子一把抓了過去。
強盜頭子將大刀架在寶雀頸邊,冷冷一笑。「老子向來想搶錢就搶錢,想搶人就搶人,連官兵都不敢管,你們幾個弱不禁風的紈褲子弟不好好待在城裡飲酒作樂,竟敢跑來壞老子的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的也是。」白衣男子依然微笑著,轉身朝那絳袍男子道:「丁兄,咱們的確是弱不禁風,我看咱們還是別多管閒事吧。安鈺,你還提著弓幹什麼?快收起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黑衣男子聽了,臉色更加陰沉,他握緊了弓,低聲詢問主子:「大人……」
「稍安勿躁。」丁守竹朝安鈺搖了搖頭,又無奈的對白衣男子笑道:「白兄,安護衛方纔那一箭你也看到了,你又何必再激他?」
「丁兄,就是因為安護衛方纔那一箭射得太差了,才會教這群土匪看不起,說咱們弱不禁風。」白樂天笑著,忽然又轉頭朝黃寶雀跟小鐵道:「姑娘、小兄弟,真是抱歉了,咱們這種中看不中用的紈褲子弟雖然路見不平想拔刀相助,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敵我實力懸殊,咱們為了自保,也只能委屈你們了。小兄弟,你還是乖乖把錢財交出來吧,至於姑娘你呢,就認命地去做押寨夫人。」
寶雀與小鐵聽了,莫不傻了眼!寶雀心裡頭尤其錯愕——這笑得那麼好看的男人,原來竟是個沒用的紙老虎!剛剛他還敢對強盜頭子出言不遜,笑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瀟灑模樣,卻在自身安危一遭威脅時就馬上舉手投降!
方纔初見他時產生的好感頓時消失無蹤。寶雀懷疑自己剛剛是瞎了眼才會把他當作天上的星星來看——真是混帳!他不救她,她可不打算乖乖的任這土匪將她擄去做押寨夫人。「啊,你們看!有官兵來了!」
眾匪一聽見寶雀的喊叫,紛紛慌張的轉頭張望,就連強盜頭子也跟著一陣緊張,頸上的大刀鬆了些,寶雀想趁亂脫逃,但那強盜頭子猛一回神便識破了她的詭計,一把揪住她的衣袖不放,寶雀奮力與他拉扯,掙扎間忽覺頸邊一陣刺痛,低頭一看,強盜手裡的大刀上沾了抹血跡,正是她的
見到黃寶雀脖子上那抹血紅,白樂天先是微愣,跟著嘴角卻勾起了一抹笑,轉頭看向安鈺。只見安鈺眼裡殺機頓起,他手一轉、弓一張,一把把利箭立刻從空中呼嘯而過,宛若箭雨降臨,銳利的箭聲蓋過敵人的哀鳴,急速馳來的箭紮實地落在地上,冷光森森的箭頭上沾染了斑斑血跡。
這場混戰來得太快,黃寶雀和小鐵措手不及,只能護著頭、蹲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一下。聽那箭聲沒了,他們這才敢抬起頭環顧四周,只見眾匪倒了一地,個個腳踝上都中了箭,想逃卻逃不了,只能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叫。
安鈺目光陰冷,舉起弓箭又瞄準了倒在黃寶雀身後的強盜頭子。
「住手。」丁守竹收起扇,溫聲阻止,望著安鈺的眼神裡略帶責備:「這樣就夠了,莫要取他們性命。這群匪賊如今動彈不得,這個人通報一聲,自有官兵會來處理,咱們無須多加干涉。」
「是,大人。」安鈺冷聲應諾,收起了弓箭,覓來麻繩將眾匪捆綁在樹下。
「太好了!得救了!」小鐵站起身來,慶幸的大鬆一口氣,卻瞧見寶雀依然坐在地上,一隻手緊壓住頸項,幾縷血絲濕了她的衣領。「黃姑娘,你受傷了!」
「來,」一條白得發亮的錦帕忽然出現在眼前,寶雀抬頭,見那個白衣男子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面前,彎下腰朝她伸出手,白皙的俊容上閃爍著一雙彎彎笑眼——「用帕子壓著傷口吧,你一個姑娘家,怎麼連條手絹都沒有?」
寶雀看著那雙眼睛,腦子裡恍恍惚惚的,想到的是家裡那群狗仔……
「喂?」白樂天見她不應話也不接帕子,索性蹲了下來,湊近了臉問她:「姑娘,你是給嚇傻了嗎?聽見我說話沒有?唉,過來。」白樂天說著,乾脆一把拉開了黃寶雀的手,親自將錦帕覆蓋在她的傷口上。
是因為男人手掌的熱度,也因為傷口的刺痛,寶雀猛然回神,一把推開了白樂天的手。「你幹什麼?!」
白樂天給推坐在地,手裡還舉著那塊沾了她血跡的錦帕;雖然對於她的舉動感到有點錯愕,但他臉上依然掛著教人心暖的笑容。
「沒幹什麼啊,只是想幫你止血。」
「不用你幫忙!」寶雀大聲拒絕了他,不友善的口氣連小鐵聽了都一愣。
寶雀掙扎著起身,一站起來便覺得頭昏眼花。白樂天在一旁連忙扶住了她,只見她轉頭瞪視著自己,他連忙張開雙臂,無辜的笑。「我沒幹什麼,只是怕你摔倒。」
「我說了不用你幫忙!」
「黃姑娘,你別這樣,我想這位公子沒有惡意……」小鐵扶著寶雀,不明白她為何對這位始終笑容滿面的公子這般反感。「況且多虧了有他們相救——」
「小鐵,救咱們的是那位黑衣射手大哥,不是他。」寶雀壓著頸邊的刀傷,一雙杏眸瞪著白樂天,不屑的道:「這男人眼見惡霸欺人,不敢相助也就算了,竟然還慫恿他們行兇。貪生怕死的傢伙——我才不用他多事!」
「貪生怕死?」白樂天一挑眉,臉上微笑依舊,只是有點扭曲。「這位姑娘,我若真是貪生怕死之輩,剛剛根本無需出面。況且,要不是有我足智多謀,出言相激,你以為安鈺那小子會肯動手?」
「這位公子,你的『好謀略』害我被劃一刀。」寶雀冷聲道。
「安鈺早已準備動手擒賊,是姑娘你自己按捺不住、魯莽行事,才會害自己受傷。」白樂天條理分明地推掉責任,恢復一臉從容優雅的笑。
「況且我可不認為喊『官兵來了』想趁亂脫身是個好謀略,簡直跟小孩子玩遊戲沒兩樣嘛。」
寶雀張著嘴,還想反駁,卻因他那張笑臉而面紅辭窮——那張充滿嘲弄、譏諷的可恨笑臉,線條優美的薄唇正無聲的朝她做出了「笨——蛋」的唇形。
可惡!她剛剛怎麼會覺得這張臉笑得很好看?怎麼會呢!
「小鐵,我們走。」寶雀轉身就走,小鐵還愣在原地。丁守竹便先攔住了她。
「姑娘,這一切都是誤會,白兄他並無惡意,更不欲見姑娘受傷。」丁守竹說著,彬彬有禮的朝黃寶雀作了個揖。「為平姑娘氣憤,丁某就代白兄向你道個歉。」
寶雀背對著他們,怕轉身又看見白樂天那雙笑眼裡的嘲弄。明明是那樣熟悉的眼睛啊……「不關公子的事。小鐵,我們回去吧。」
寶雀一手壓著頸邊傷口,頭也不回的往回家方向走了,小鐵抓著竹籃子,先是跑到安鈺面前慌張的鞠了個躬,又朝丁守竹跟白樂天道了謝,才連忙跟上去。
「急躁又無禮的姑娘,那小兄弟還比她識相些。丁兄,咱們真是好心沒好報。」白樂天望著他倆遠去的背影,搖頭批評,卻惹來丁守竹一聲歎息。
「她一個姑娘家,遇上匪賊受到的驚嚇已經夠大了,白兄你還出言譏諷。唉,就這樣讓她自己回去不知妥不妥當?她頸邊受的傷雖小,但若處理不當,還是會留下疤痕,那就不好了。」
「啊,我都忘了。」白樂天這才想起來,發現自己手裡還握著方才替她止血的錦帕。鬆開手指,揉成一團的錦帕像朵花般在他掌心綻放開來,雪白之中的幾點殷紅一下子跳進了他眼裡,令他不禁瞇起眼。
見白樂天專注的死盯著那條沾了血的錦帕,臉上大有驚奇之色,丁守竹不禁問道:「白兄,你在看什麼?看得那樣入神。」
「啊?」白樂天一回神,抬頭看見一臉狐疑的丁守竹和安鈺,張口欲言,但再低頭一看,方才錦帕上那令他驚奇的景象卻不見了。他連忙定睛細看,又反覆翻找,卻還是找不到。他悵然若有所失,只得抬頭朝他們一笑。「沒什麼,我一時眼花罷了。丁兄,咱們還是快進城吧,耽擱了這麼久,瞧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也是。還得差人來將這群匪賊送進官府才行。」丁守竹說完,便回到馬車上。「白兄,咱們走吧。」白樂天站在原地,望著錦帕又發了好一會兒愣,才將它小心摺疊好,收進懷中,朝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