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他很好心地指點她,「你說你不想吃東西,尤其是需要咀嚼的東西,所以我沒作菜。我又問你,如果吃稀飯就可以不用嚼,直接吞下去,你又說你討厭一團漿糊的感覺,所以我只好說,那我泡東西給你喝好了,你說好,雙方終於達成協議。現在我依照你的要求,幫你泡了香味十足的熱牛奶,不僅可以溫暖你的胃,也可以讓你迅速補充營養,你還有什麼怨言?」
他笑咪咪地、優雅又誠懇地威脅她。
「牛奶拿來啦。」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捏著鼻子,準備接受牛奶的荼毒。
他看著皺著臉將牛奶強吞下去的她,覺得可愛得讓他想一輩子呵護她。
「你在看什麼啦!」他微笑地直直看著她,讓她感覺很怪異。
「我在看,如果以後你生了女兒的話,會不會也跟你一樣可愛。」依舊是淡然的微笑,卻帶著幾分甜味。
他以為她會臉紅,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哀愁又悄悄爬回她眉間。
「以前只有娜娜會說我可愛。她說,只有她看得見。」
那時,娜娜最喜歡說的就是:小樓可愛得讓她心碎。還帶著極度誇張的表情。她總是會被這句話逗笑,因為她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可愛的人,事實上,她認為自己和這個詞一點都扯不上關係。真正可愛的,應該是娜娜才對。不只是外表,娜娜的溫柔與善良,都讓她覺得好可愛,也好嫉妒。
「只要是愛你的人,都會看得見的,只有你自己看不出來。你太苛求自己了,你和娜娜都是這樣。」他替她蓋上毯子,笑著將她唇上的牛奶痕擦乾。
「說得好像你很瞭解我們似的,你又知道娜娜也是這樣了?你們不過才見一次面而已。」她很不服氣,不相信他能看得出連她這個同居人都看不出的事情。
「我知道的。」他的笑中也藏著逝去的痛。「因為以前我也曾經這麼苛資過自己。我們三個,是屬性相同的人,所以才能互相感覺得到,所以才會深受彼此吸引。」
「你……」她的眼皮漸漸垂下,他優雅的嗓音不可思議地竟起了催眠的作用。
他見她有了睡意,便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快睡吧,明天早上等你養足了精神再說。」
「嗯……」她呢噥了幾聲,翻個身,便沉沉睡去。
他撫著她美麗細緻的面容,情意氾濫。
已經回不去了。
他一直有意無意地克制著自己,怕失去控制。儘管知道這只是他自私的夢境,他還是一點一滴地陷入,逃不開。她就像一張綿密的情網,絲絲纏繞住他渴望的心,教他無法遏止地沉淪下去。
他給了她承諾,而她,現在也敞開了心扉。她的心裡有他。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更不會放棄你。」
他的吻,落在沉睡的她飄著清香的發間,給了她誓言,也對自己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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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刺眼。
不過才幾天沒出門,怎麼就覺得太陽硬是在跟她作對,非得要把她脆弱又哭過無數次的眼給刺瞎才甘心。
樓滌看著櫥窗玻璃中的自己,破例地上了濃妝,只為了遮蓋那雙帶著紅腫的熊貓眼。儘管昨晚她睡得極好,但這幾天下來虐待自己的痕跡還是無法全部消除。
早上起床後,邑曦擔心她,想讓她在家多休息幾天,但她不願意。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不能再待在家裡拖拖拉拉。該宣洩的情緒都已經釋放完了,再待在家裡只會讓自己又陷入莫名其妙又自憐自哀的情緒中,那還不如到公司去找些事情來忙,順便把進度趕一趕。
這幾天真是辛苦邑曦了。聽說是他一手擔起她消失後留下的爛攤子;也多虧了他,宮董事長一直以為她是出差去勘查場地才沒到公司。
他說他要當她的支柱,所以她不能再頹廢下去。而且,她也還沒有放棄。她一定要找到娜娜,再跟她好好解釋清楚。她的痛,有人來幫她承擔,可是娜娜沒有,所以她很擔心。
不過,既然決定要回公司上班,她應該擔心的事還有一項。
她深吸了口氣,按了樓層的按鈕,絞盡腦汁地想著該怎麼交代自己無故失蹤的事。
果不其然,電梯門一開,一陣響徹雲霄的喊叫就殺進她耳中。
「小樓!你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打電話你又不接,去你家又沒人,連娜娜都跑得不見蹤影。你們又都沒有請假,連小蔡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發生什麼事了嘛?為什麼不來找我商量呢?還有那個王邑曦,他居然有你辦公室的鑰匙耶!真是沒天理。小樓,你真是沒人性,居然給了他沒給我,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嗎?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我……」
「停!」樓滌終於受不了地喊停,想杜絕噪音干擾。「紀宏曄,我這幾天一直沒睡好,麻煩你不要在我耳邊亂吼亂叫的,我的頭痛得都快裂開了,何況這裡是辦公室,請你克制一點好嗎?!」
「對不起……」神色不善的樓滌,讓他的氣焰頓時減去一半,連忙低頭道歉。「那你這幾天到底怎麼了?」
樓滌環顧了下四周無數雙好奇的眼睛及拉長的耳朵。「你進來我辦公室,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宏曄跟著她進去,很小心地關上了門。「說吧,你和娜娜發生什麼事了?」
她有點訝異。「你知道和娜娜有關?」
宏曄歎了口氣,苦笑。「我平常在你面前雖然和白癡一樣,但並不代表我就真的這麼遲鈍。」他只是不像王邑曦那樣腦筋轉得快而已,可不是沒有腦筋。
「是嗎?」她斂下美麗的雙睫,思索著該對宏曄說多少。
宏曄是她和娜娜的好朋友,她應該告訴他。但是,她不知道他會不會,能理解多少。況且,這是她和娜娜兩人之間的事,那個約定,她沒打算告訴任何人,除了「他」之外。
「娜娜回日本去了。她的家人逮到不良逃家少女,所以她只好乖乖認命回日本。我這幾天就是在幫忙她回去的事情,所以都不在家。」她挑了個可信度比較高的理由,期望宏曄會相信。
「娜娜是日本人?我怎麼都不知道?她中文講得很好耶!怎麼可能?!」那個娜娜?他又不是沒聽過日本人講中文,打死他都不信!
「你有聽過娜娜的姓嗎?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一直都沒說。至於口音……她好歹也在台灣住了十年了,如果中文還說不好,那才叫糟糕吧?」
「既然是這樣,那你怎麼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面?她去了日本,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她們兩個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朋友啊?連要出國都不通知他去送行的?
「因為她的家人很急,我來不及通知你。我也是在她失蹤的最後兩天才找到她的。」
「小樓……你怎麼捨得放娜娜走?我以為你們分不開的。」宏曄盯視著她一如往常般漂亮冷淡的眼。「你……這幾天哭了多久?」
樓滌的手下意識地撫上眼眶。她的妝畫得不夠濃嗎?出門前她明明檢查過了,連黑眼圈都看不出來才對。
「她走了,我當然會難過。但是,她會回來的。」
「娜娜說的?」宏曄試探著,想知道她是否在逞強。
「不。」她卻堅強地露出淺淺笑容。「是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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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接你下班。」
一道俊逸優雅的身影斜靠在她辦公室門邊,讓她漂亮的唇勾起了笑意。
「你這樣看起來像是遊戲人間的企業小開。」
「這算是一種恭維嗎?」他走近她身邊,替她把文件整理好。「今天上班情形怎麼樣?還可以嗎?」
「我沒問題的,你不用替我操心。」她發現自己不吝於對他展露笑容。
「堅強是好事,但若是逞強就不好了。」他觸碰著她的眼眶,滿意地收手。「消腫了很多,你明天上班就可以不用再化濃妝了,看得我挺不習慣。」
「我化妝不好看?」她的彩妝技術這麼差?
他根本不是那個意思。「我喜歡看原來的你。」
「走吧,我開車送你回去。」他執起她的手走出去。
四周的人不斷將奇異的眼光投注到他們身上,讓一向處事冷淡的她,也不禁侷促不安起來。邑曦待她一向很有分寸,尤其是在公司時更不會逾矩。像這樣的旁若無人恐怕還是第一次,不知道明天公司裡會有什麼樣可怕的傳聞出現……
可是,她很開心。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的舉動,就是莫名地讓她開心起來,感覺甜意蔓延。
她記得,不久之前,他們還是陌生人,很熟悉的陌生人。
之後,她開始害怕,害怕結局。但是現在,她看著在駕駛座的他,即使害怕,她還是沉陷進去了,徹底的沉陷。因為是他帶著她走出來的,是他救了可能會就這麼死去的她。所以她不顧自己心底的警告,慢慢將心交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