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研笑意不減,但眉心一皺。
「妳還真是認命呢!」
安琪凝眸。「我是實際。」
東方研推了下鏡架,思考了幾秒。
相處的時間不算短,知道她不是個太執著外物的人,講出生性實際來當擋箭牌,大概厭倦這個討論,他轉回原先的話題。
「算了,小雙無法無天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誰遇上她誰倒楣……倒是妳和惡魔詐欺師連上線了,就記得開始別再進貨,可運用活動資金保持在百分之七十的比例。」東方研從頭到尾都是一臉笑,「既然演員都已經就定位,那咱們應該好好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囉!」
安琪頷首。
「對方是白色詐欺師,當然不用客氣吞下他們,順便咬出背後頭兒。」
話一出口,女人不由得望向窗外。
為了他特別布的局已經開展,但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雖然今早才分開,但一想到過去以年為單位的離別,她實在好想將他拘押在視線範圍裡。
愛,是啊,唯有愛這種狂暴而美麗的情感才能詮釋這般複雜渴望等於焦燒的痛。
安琪從不懷疑這份心意,如果沒有那件事故,她和他現在應該過著打一出生就在一起,不知道何時開始相愛,但始終在對方身邊,且不懷疑會失去對方的人生。
命運本就血腥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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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充滿刺鼻藥水味的日子。
「安琪!安琪!啊啊啊!呀!」
總是保護著自己,總是安慰著病弱的自己,總是開心大笑的孩子王,在離開加護病房,一看到自己之後,就大聲嘶吼乾號著。
一想起爸爸媽嫣提到的事情,安琪雖然覺得很可怕,但她強忍住恐懼,抱緊了因為經過父母開車攜著一子兩女衝撞山崖自殺,唯一倖存,但從恢復意識後就不言不語的童伴,現在像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她實在無法控制,淚眼汪汪。
「令衍,你來做我們家的孩子,和我永遠在一起吧!」安琪激動地轉過頭,「媽咪,好不好?我以後一定乖乖吃藥,會當個乖孩子絕對不生病,求求妳,我不要和令衍分開!」
左鈴楓無法言語,雙眼含淚,點頭。
對著眼前因為車禍強力撞擊而造成大部分內臟破損,在切除一半肝臟和緊急手術後,受了重傷大難不死卻失去一切的男孩,和感同身受的寶貝女兒,有著深切心痛。
游家前些日子遇上了惡質融資詐欺,在一夕間破產,下游廠商無法兌現支票,紛紛找上門來,即使變賣所有資產還是無法支付,從富有掉進債務地獄。
游令衍的爸媽不是逃避事情的大人,他們很有誠意要解決所有問題,就算一生潦倒也要負責,但禍不單行,不久後,令衍的爸爸突然倒下,送醫後被診斷出淋巴癌末期,而原本就無力獨自支撐的媽媽,在心焦力瘁的辛勞後,猛爆性肝炎病發。
原本就已焦頭燸額的情況雪上加霜,左鈴楓不知道那一夜他們夫妻是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在被剝奪所有可能性的情況下,又是怎生的絕望,竟然到選擇走上絕路,並且決定要帶三個子女同行。
但是,她也無從得知了,他們全死在大海的懷裡,唯獨留下可憐的令衍一個人受苦。
在好友破產時盡可能的幫助仍是杯水車薪,但她無論如何不會讓好友的孩子無依無靠的。
「令衍,來我們家吧!」左鈴楓溫柔地抱著一對孩子,「阿姨會照顧你,你不要怕,一切都會過去的。」
媽媽的承諾讓安琪的心一寬,小手搖著不停尖叫的男孩。
「令衍,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嗎?我們可以在一起喲!」忍住不能哭,因為要保護令衍,安琪堅強的說。
突然,小男孩一抖,靜了,空洞、惶恐的大眼睛慢慢的聚焦,他看著眼前一起長大的女孩。
游令衍無法思考,但那令人心寒的拍門討債聲,曾經逼近在眼前的死亡,父母和妹妹們的尖叫聲,使他迫切想要留下一個誓言。
他不想死,但爸爸媽媽和兩個妹妹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他什麼都沒有了……
「安琪,妳會不會忘記我?」
安琪不明白男孩在說什麼,但他的彷徨無助讓她堅定的搖頭。
「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
聞言,小男孩鬆了一口氣,接著,腹部傷口因為劇烈掙扎而破裂,太過疼痛導致再度暈厥。
被趕進來的醫生和護士隔開的安琪沒有想到,在三天後,僅十歲的游令衍在被推出加護病房半小時內就消失無蹤。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她的世界彷彿樂高城堡般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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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總是令人措手不及。
一腳踏出大樓,沉浸在兒時回憶裡的安琪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因為太過吃驚,她反常地轉身快步走。
明明期待,但她沒有準備的心好慌好慌,狂跳到亂了規律。
輕盈的腳步聲並沒有放過她,如影子一般跟了上來。
「哇,感覺好差,妳假裝沒看見我嗎?」
男人含羞帶怨的語氣,聽起來是多麼的諷刺。
安琪沒有停頓,還加快了速度。
鈴鈴笑聲再度傳來。
「妳臉紅了,連脖子都紅了呢!」
被人告知自己的狀態,安琪羞得咬牙。
「與你無關。」
在女人身後的高大身影,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喂喂,昨天一夜風流,光脫不戀,把人用過就丟啊?!」
男人短短數語成功的令女人緊急煞車,回過頭來的小瓜子臉上,冰火山已轟隆隆爆發成滿地岩漿。
她怒瞪著男人那複雜且高深莫測的臉。
「既然知道是一夜情,那你就應該謹守道義,不再出現在我眼前。」安琪激動的道。
方水人孩子式的聳肩,大大的手撫上了女人的頰,在聽見她大聲抽氣的同時,也被用力拍掉。
「真可愛!」男人完全用著評論的語氣,「妳在生氣什麼?生氣我偷看妳的名片,然後下班來堵妳嗎?我有預感,妳今晚絕對不會再出現在酒吧,甚至一生都不會再出現,不來陰的就萬事休矣!」
被像一隻寵物般對待,安琪硬生生吞下一口氣。
她也在按撩著內心的波濤。
「不論氣什麼,都和你無關,在離開我的床後,我們早就什麼關係都沒了。」安琪用著生人勿近的態度,徹底劃清界線。
男人的眸子滿是笑意。
「女人啊,通常擺出這種嚴正的態度,只會有兩個可能性,」方水人一個箭步欺到安琪面前,揉著她的發,貼在耳邊低喃:「妳是太滿意我昨晚的表現,還是太恨我昨晚的絕情啊?」
沒料到他會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來這一手,安琪在耳殼被肆意舔刷過才回過神,用力推開方水人。
無論怎麼回答,男人都佔上風,但她又羞又氣,也顧不得了。
「閉嘴,我說過不認識你!」
一句不認識又讓男人笑得更濃,不顧眾人指指點點,他在她頸子上一指,明白他暗示什麼,女人羞得想上吊自盡。
他確定她記得很清晰,只怕連他怎麼享用她,如何在她頸邊意亂情迷的噬咬都記起來了。
「那咱們可以繼續昨晚未竟的部分,好好的認識一下。」方水人任性的說著,一副天公地道的模樣。
安琪皺眉,不可置信。
她雖然處心積慮想見他,但沒想到他會這麼大剌剌的出現,然後提出這麼直接、不合理的要求。
「你說什麼?」安琪疑惑地問。
女人的聲音多麼天真,男人笑得好濃好濃。
「我說想彼此認識一番啊!妳和我,女人和男人,認真的瞭解對方,將所有的一切都不加保留的交流。」
安琪瞪大了眼。
「為什麼?」她以為他會製造一個巧合的……
方水人忘情的撫觸女人紅艷的臉蛋,許多回憶如雲如霧在腦海中快速流動。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上妳了啊,小傻瓜!」吐出原本就是真心不假的字詞,男人說得自然。
這個太過多情的答案,完全在安琪的沙盤推演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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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安琪靜靜坐著,看著隔著桌子坐在對面的男人熟練的打開酒單,和品酒師討論今晚要喝什麼佐餐酒。
剛才,她還處於不知所措的情況,就被拉到這家極為有名的餐廳,然後被半強迫的選擇了今天的晚餐。
他真強勢,記憶中的他從不是這麼不顧別人想法,會在別人還不知該怎麼反應,就硬要人配合他步伐的人。
但是……「這個人」就是現在的他,她悄悄將這一刻收進心底的盒子珍藏。
而正在討論要八二年還是八六年、哪一個酒莊的男人,發現了女人難以察覺的不專心。
「妳不喜歡紅酒?」方水人笑著問。
安琪點頭,不打算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