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送行的陽光之家保育所員工們旁觀這一幕,雖然感動,卻又忍不住有些好笑。真的沒見過這種大小姐!
籠子上了飛機,趙霞清望著飛機緩緩飛昇,不住低頭拭淚,然而這副模樣雖然惹人憐愛,卻沒一個人敢上前安慰——除了何聖志以外。
「趙小姐,請振作一點,你家裡不是還有很多小動物等你照顧嗎?」
她抬頭看他,原本楚楚可憐的神情忽然變得冰冷無比。
「這就不勞你提醒了,我跟某人不同,向來很清楚自己的責任。順便通知你一聲,你上次丟來我家的那隻小狗,我送給鄰居的小朋友了,以後請不要隨便把無辜的小生命當籌碼,否則你根本不配當獸醫,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本來就不配。」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開了,只留下一臉苦笑的何聖志。
同事們當然又是十分不平,紛紛出言批評趙霞清太不知好歹,他又花了一番唇舌安撫他們,提醒大家早早回去工作……
忙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當他終於可以獨處時,趙霞清那句話卻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
不配當獸醫……是嗎?
他苦笑。也許她說的對,雖然醫術不差,但就醫德而言,他確實不夠格,然而,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至少在二十歲以前,他的確是個以當獸醫為唯一志業,滿腔熱血的年輕學生。
他的父親白手起家,開了一家製藥廠,規模雖然不大,但由於藥效奇佳,生意相當好,業界都視為製藥界的一匹黑馬,可說是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就在這時候,卻禍從天降。
首先是競爭業者搶先推出跟他們家新產品類似的藥,而且處方跟何家的藥品幾乎一模一樣,何家藥廠禁不起財團的降價競爭,業績一天天敗下陣來,損失慘重,這時對手提出收買他們家藥廠的要求,但是父親擔心藥廠被收購,員工會被裁員,於是堅決拒絕,寧可向銀行貸款,試圖重整旗鼓。
然而奇怪的是,同樣的狀況卻一再發生。每當何家要推出新處方的特效藥,對手就會趕在前幾天發表相同的產品,而且價錢比他們低一截,把何家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最後父親不堪巨額虧損的壓力,終於結束了藥廠的營運。
那時何聖志剛畢業,拿到了獸醫執照,卻沒有一毛錢可以開業,又為了急著賺錢還債,只能隨便找個工作餬口。父親和母親都一把年紀了,還得努力兼差,每天早出晚歸,加上壓力太大,很快就弄壞了身體。
最後厄運到來,父親心臟病發作,就此一覺不醒,他拿了父親的保險金還了債務,把母親送回外婆家住,開始進行調查的任務。
藥廠倒閉的狀況太離奇,想必是有人在中間作怪,而他的任務就是要找出害藥廠倒閉的兇手,最後他查出來了——商業間諜。
對手藥廠找了國內隱秘性最高,也最有效率的商業間諜組織,派人滲透到何家的藥廠,偷出了獨家處方,才害得何家一敗塗地。
他憑著不屈不撓的毅力,經過多方奔走,終於和間諜組織的首腦冷日華見了面,而冷日華本來以為他是來鬧事的,準備只要情況不對就讓保鑣把他扔出去,然而他提出的要求卻讓對方跌破眼鏡。
他要求加入組織,甚至向冷日華打包票,只要給他一年時間,他一定會變成組織旗下最強的間諜。
組織中許多大老都堅決反對,認為他絕對不安好心,不過冷日華倒是很欣賞他的膽識,再加上女兒冷宴芝力保,最後還是接受了他,並交給女兒負責訓練。
事實上,冷宴芝根本不需要教他什麼,他總是能舉一反三,進步得比誰都快。結果不到一年,他果然成為組織中第一號高手。
大部分的商業間諜都會混進目標公司裡竊取商業機密,而他卻聰明的利用獸醫身份做掩護,找機會接近富家千金贏取芳心,然後再從中獲取資料。
這招出奇地管用,因為獸醫總給人善良又專業的形象,加上他本身優秀的條件,就算是不喜歡小動物的女人也很容易被他吸引,而得手之後,當事人往往礙於顏面不敢聲張,更讓他輕鬆脫身。
冷宴芝曾經三番兩次試探地問他,難道真的不想為父親報仇?他總是笑著回答:不需要,因為力量才是真正的正義。
事實上,當初尋找元兇只是想知道真相,他一點復仇的念頭都沒有。在他的觀念裡,商場,不,整個世界就是一個戰場,戰場上當然是兵不厭詐,何來對錯之分?如果真的有錯,就錯在他的父母都太弱了。
父親是那種老式的男人,講究正直、清白做人,做什麼事都直來直往,完全不懂得用策略,這種人在現在的社會哪有辦法生存?還有母親也是,從小母親就常常把玩著那塊奇跡翡翠,用作夢般的神情告訴他,只要誠心誠意祈求,翡翠就會幫他完成願望.
他好幾次都要衝口問出,「媽,你到底幾歲了?」這種童話故事,連小孩子都不信!
太過天真,就會變成軟弱。弱者就會被強者消滅,這是沒辦法的事,怨不得任何人——力量才是真正的正義。
他加入商業間諜組織,為的就是得到力量,成為真正的強者。想當年他家被組織搞得天翻地覆,現在他自己成為組織裡的頭號間諜,這豈不是比復仇更加痛快?
況且,冷日華的健康狀況已如風中殘燭,組織內大權將移交到女兒手中,他知道冷宴芝對他很感興趣,他自己也很中意這個美艷幹練的女子,而有朝一日他得到冷宴芝,就等於整個組織都落到他手上,到時他就可以呼風喚雨,又何必為了無聊的仇恨自毀前途?
說得明白點,靠自己的力量成為強者,也可算是弱者對殘酷命運的復仇。
至於那些被他欺騙感情的富家千金,他並沒有半點罪惡感。事實上,他自認是個販賣夢想的生意人——社交名媛雖然外表光鮮亮麗,內心難免空虛寂寞,他把美麗愛情的夢想賣給那些女人,再從她們身上拿到機密資料作為報酬,這原本就是天公地道的事,為什麼要愧疚?
尤其是趙霞清,一開始就是她自己找上門的,又有什麼資格怪他?
他原本鎖定的目標是言氏集團的大小姐百紫霓,然而百紫霓個性太古怪,不易親近,他還來不及多下功夫她就訂婚了,然後趙霞清就出現了。
當他發現那個幫他動手術的女孩,就是身價不輸言紫霓的趙家小公主時,還真吃了一驚。她回去後,他立刻聯絡冷宴芝,告訴她又出現了一個可利用的目標,冷宴芝馬上要他開始行動,因為正好有人高價收買她大哥趙雲騰的把柄。
所以嚴格說起來,這一切只能怪趙霞清運氣太差,她不該去獸醫院找他,不該接受他送的奇跡翡翠,更不該在四天之後,又回到獸醫院對他說:「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我想要成為一個堅強的人。你可以幫我嗎?」
他那時心中惋惜著:她跟他一樣,也想成為強者,只可惜她走錯了方向。
於是他順理成章地跟她同進同出,帶她走遍大街小巷,去看她所不認識的世界,他還帶她去PUB狂歡,然後買通酒保把她灌醉帶回家裡。
換了沒品一點的人,可能會趁機佔她便宜,再拍下不堪入目的相片來要脅她,但他何聖志可不做這種事,他的工作是「販賣美麗的夢想」,而不是變成她的惡夢。
所以他守在她枕畔細心地照顧她,讓她舒適地休息,等她醒來後,也正如他所料的對他的君子風度感動得不得了,並從此對他死心塌地。
說真的,他沒有騙她,只是在做生意而已。
然而,千不該、萬不該,他不小心把不能賣的東西也一起賣了——就是他的心。
等到他注意到的時候,趙霞清那不摻一絲雜質的笑容已經深深刻在他腦裡,每當凝視她的雙眼,心中就會湧上陣陣溫暖,一聽到她的聲音就全身舒暢,他甚至不止一次違背他的職業本能,心事重重地煩惱著:這樣嬌弱的小花,如何禁得起現實的風霜?
對商業間諜來說,這實在是最麻煩的狀況——他愛上了自己的獵物。
當他察覺到這狀況的時候,差點當場瘋掉。見不到她的時候為思念所苦,一旦見了面卻又得被強烈的愧疚折磨,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更何況執行任務?
冷宴芝察覺出他的異狀,用嘲弄的口氣問他,是不是撐不下去了,當然被他嚴詞否認。
「我想,像你這麼精明能幹的人,應該不至於傻到對她動真情吧?」冷宴芝諷刺地說。
何聖志毫不動搖,「我想,像你這麼聰明的女人,應該不至於傻到看扁我吧?」
冷宴芝咯咯嬌笑,「話是沒錯,不過我還真的滿期待的呢!『商業間諜與小公主之戀』多精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