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走出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因為她看到秦家二老正迎面走來。
秦老爺身旁還有個衣衫錦繡的青年男子,一邊微笑著一邊與秦老爺談話。看秦老爺與秦夫人謹慎小心的神色,對這男子居然還恭敬得很。
什麼人,才能讓前中書令、一向頗有威儀的秦老爺謹慎小心?
孟關關忍不住多看了男子一眼,等到男子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她身上,才想起應該迴避。
可是,身旁除了杏花便是溪水,她能避到哪兒去?若是轉身離開,又顯得太無禮了一些。
還沒等她想好,秦家二老顯然也已瞧見了她。秦夫人細緻的柳眉一動,神色間似乎也有些為難,但很快便笑著向她擺了擺手。
孟關關頓時心領神會,遠遠向他們施了個禮便要退下。
可是,男子的語音卻傳了過來,「好一個杏花漫天、佳人獨立,敢問這位姑娘是?」
男子問的是秦老爺,目光卻有意無意的一直落在孟關關身上。
秦老爺呵呵笑了兩聲,並沒立即回答男子,只是看向孟關關道:「關關啊,這位是當朝四殿下,你還不快過來施禮拜見。」
孟關關聞言大奇,不得不走近幾步,對著男子福了二順,「民女見過四殿下。」
當朝四皇子名為華隨晟,是燕朝王朝諸位皇子中後台最硬、靠山最多的一個。當朝劉國相是他的嫡親娘舅,而他的生母劉妃在後宮中更有一手遮天之勢。
奇怪啊奇怪,這位尊貴的四皇子怎會到秦府裡來?秦老爺不是早就退朝歸家了嗎?
華隨晟盯了她兩眼,上前兩步微笑道:「不必多禮。」
繡滿華麗雲紋的衣袖拂動,便要向她手上扶去。
孟關關眉頭微擰,馬上輕巧的站起身向後大大退了一步,還不忘低頭表示尊敬。
這個當朝四皇子雖然身份高貴、相貌俊美,但孟關關卻只覺他輕浮無比。因為他不甚端莊的言行舉止,也因為他眼底那種如同蜜蜂見到鮮花的熱烈。
見她退避,華隨晟也不勉強,只挑了挑眉向秦老爺看去,笑道:「記得秦尚書府中不是只得一位公子嗎?那這位姑娘是……」
他詢問的語氣和神態都彷彿很隨意,可秦老爺臉上卻浮起一絲猶豫,看了看孟關關才道:「稟四皇子,她是……」
「她是我秦府客人,今日來府內觀賞杏花。」清而冷的語音忽然從孟關關身後傳來,接過秦老爺遲疑的回答。
很奇怪,秦家二老聽到這句話,竟然一同微笑著點頭,表示孟關關的確只是秦府的一位普通客人。
孟關關一下子有些怔愣。怎麼,秦逸風竟那麼快把退婚的事說好了嗎?還有,秦夫人的神情是那麼輕鬆,好像很開心她一下子從秦府的媳婦變成了客人。
原本,秦夫人不是很喜歡她的嗎?
在孟關關的滿心疑惑中,秦逸風白衫飄揚,緩步走到她身前,對著華隨晟躬身一禮,「殿下到我秦府探訪,逸風未至府外迎駕,還請殿下恕罪。」
華隨晟的目光頓時落到秦逸風身上,笑容熱烈非常,上前便挽著他的手,「逸風何必多禮,想當年你與我們眾兄弟同在宮中讀書,我們的交情可是深得很呢!」
秦逸風又施一禮,順勢脫開華隨晟的碰觸,平靜的道:「是,當年四皇子在宮中對逸風多番照顧,逸風不敢或忘。」
不敢忘記尊貴的四皇子曾如何遺宮人「照顧」年少的他,更不敢忘記,孤獨的他在那暗黑如深潭的宮房中受到了多少「優待」!
垂下清冷眼眸,秦逸風身上漫開一縷似有若無的森冷。
很輕,也很淡。
可是,立於他身後的孟關關卻敏感覺察到了。迷惑的瞧著他,孟關關心想,怎麼秦逸風對這四皇子好像有恨意?
華隨晟依然開懷笑道:「逸風客氣了,其實當年之事也過去良久。我們如今都已長大,便也不用提了。」
秦逸風點頭,不再多言。
接下來,華隨晟便與秦逸風在府中邊走邊說笑起來,秦家二老跟隨在後。
秦夫人不著痕跡的瞧了孟關關一眼,用目光暗示她告退,她便上前施禮後退下。
聽到孟關關只是秦府尋常客人後,華隨晟似乎也不再注意她,只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秦逸風身上。
皺著眉往後園走,孟關關越想越奇怪。
昨晚她與秦逸風商定退婚已近子夜,他不可能那麼晚去打擾二老吧?而方才秦逸風也明顯是剛剛走來,更不可能一大清早就與二老碰過面。那為什麼……他們在那四皇子面前,似乎有默契得很?
有默契的將她與秦府撇清關係,有默契的讓四皇子不去注意她。
這裡邊,有什麼玄機?
雙眼晶亮,孟關關決定待晚上一定要問個明白。
就算她與他已無婚約,但仍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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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繹書園裡,孟關關耐心的等待秦逸風。
在這段時間裡,她把秦逸風的書房仔細看了個遍,也把他日常習練的字帖研究了下。
結論是:清秀飄逸卻不失風骨,就和他的人一樣!
原來,這個人的優點還是挺多的。孟關關唇邊不覺漾起一抹微笑,那是她自己也沒看到過的柔和。
他長得俊雅脫俗、他的古琴彈得如天上仙樂、他的字寫得飄逸流暢……秦逸風,原來也是個出色的才子呢!
只可惜,她馬上就要和這個才子分道揚鑣了。
笑容淡去,孟關關嬌美的臉容上好像多了一絲惆悵。
星月初上,秦逸風終於回園。
見孟關關正大張著眼睛坐在書房裡,他並沒怎麼奇怪。
「有事嗎?」他難得主動的開口。
孟關關站超身,走到他身前稍稍仰首,笑了笑問:「四皇子已經走了?」
秦逸風點點頭,「不錯。」
她眨了眨眼,道:「那退婚之事,到底是為四皇子而說,還是你確實已與秦嬸嬸商議過?」
聽到這句話,秦逸風黝黑的眼底忽然一動,變得非常專注的瞧著她,緩緩開口,「想不到,你挺聰明。」
孟關關下巴一揚,「那當然!快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逸風注視她半晌,才靜靜回答,「你不用去管怎麼回事,反正只要如你所願解除婚約,不就行了?」目光自她頭頂掠過,他看向窗外那一輪明月,「明天父親便會親自送你回孟府,向你爹爹提出退婚。」
有些事,無辜的人知道太多,只會引禍上身。
孟關關無辜,孟府也無辜。他們秦家的麻煩,不能牽連到任何一個孟府中人,特別是她!
看著秦逸風冷淡疏離的表情,孟關關不由怔住。
她原以為,他會把原因告訴她。更以為,秦家會對她有所挽留。
可是現在瞧秦逸風的樣子,好像連秦家二老對於退婚也已無比堅定。
她這個最早提出、最最贊成的人,倒覺得奇怪了。
是因為那個四皇子?
秦府,將有什麼變動了嗎?
孟關關心底生起懷疑,卻不能再多問。
她現在與秦府已沒有任何開系,當然沒有權利去追問秦府的一切。
明天之後,她與他、與秦府便再不相干了。
怔怔瞧住秦逸風,孟關關心底忽然有點亂。
她不是一向都很討厭他、排斥他的嗎?可為什麼將要離去的這一刻,卻會有些……難受?
難受他那麼清冷的寂寞、難受他那麼寧靜的孤獨、難受他接下來可能將要面對的變故。
天哪!怎麼秦逸風對她來說,好像並不只是報仇那麼簡單?
當年他踹她的那一腳,當真值得她牽掛九年嗎?
還是,那只是一個可以正大光明念著他的……借口?
一個從七歲開始,便存在她心底的借口!
心慌皺眉,孟關關猛地奔出了書屋。
她不願再想,更不敢再想!
若再深想下去,她只怕會跑不出這書屋了!
終於,是離開了呵!
側身看著已是空落落的門口,秦逸風垂下雙眼。
窗外,星光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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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孟關關便拜別了秦夫人,離開秦府。
在道別之時,她明顯看到了秦夫人眼中的不捨與悲傷,以及強行忍耐的淚光。那送別她時的笑容勉強到極點,讓她都忍不住心酸。
可是秦夫人卻並沒與她多說什麼,該說的,都要由送她回孟府的秦老爺去說。男人家的事,本不該由她們這些女子多言的。
一路上靜默至極,沒多久便回到了孟府。
孟家二老表情凝重的將秦老爺迎進廳堂,卻把孟關關遺退,好像被退婚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一步三回頭,孟關關實在很想聽聽秦老爺的解釋,卻無奈的被丫頭們簇擁回了房。
孟府大廳裡,孟老爺和秦老爺相對而坐,孟夫人側坐在下首。
「孟老弟,我秦家對不住你。」皺眉沉默了半晌,秦老爺終於開口,甚是威嚴的四方臉上滿是無奈與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