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姜磊目送他進了出境大廳才舉步離開。
他臨別的話究竟有何意義?記憶中的季劭倫不是個喜歡吊人胃口的人,有話就說是他最欣賞他的地方,這回怎麼會變了個樣?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只要好好守在柔霄身邊,總有一天你會清楚的!
季劭倫的話在姜磊心裡迴盪著。
他是一定會待在她身邊的,只因為他答應過她,要以保母的身份陪著她,也因為他無法漠視她讓他感覺到的孤獨。如果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的話,那她就真的太可憐了。
十八歲的季柔霄展現她的實力,以第二高分的成績進入台大國貿系。
得知這項消息後最高興的,莫過於正在研究所攻讀碩士學位的姜磊了,他一直認為她有那個本事考上理想學校;而這其中,也有因為這項消息而氣惱的人。季劭傑就是其中一個,而且是最氣惱的一個。
放榜的那一天,姜磊陪著季柔霄——不,說是他硬拉她去比較貼切,因為季柔霄本人並不特別在意,可以說是胸有成竹,或說是她已經放棄,不過前者的可能性較大,事後也證明的確如此。
消息在季家傳開,季劭傑頭一個做出反應——
「一個野種也會有這種本事!?」他冷哼一聲。
「算是上天厚愛你是不是?哈哈哈!」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姜磊為她抱不平。身為兄長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妹妹,而且還說她是野種!
「她是你妹妹,你不要胡言亂語。」
「我有亂說嗎,「妹妹」?」季劭傑將「妹妹」兩字說得極為曖昧。
季柔霄回他冷冷一笑。「一個正牌貨只能在國外的野雞大學蹲個學歷也不怎麼高明啊,親愛的哥哥。」
「你!」被反唇相稽,季劭傑惱羞成怒。「你這個野種,不配冠上季家的姓!」
「要拿請便。」她的聲音依然冶冰。
「我很樂意雙手奉上。」
「你!你你……」季劭傑氣得說不出話來。
「姜磊。」季柔霄神態自若的叫了站在她身後的姜磊一聲,「泡杯咖啡送到我房裡。」說完,連看季劭傑一眼也沒有就轉身朝樓梯走上去。
該死的季柔霄!季劭傑咬牙切齒、狠狠地瞪著上樓的人影。他總有一天會將她趕出這個地方,總有一天!
步上樓梯的季柔霄則暗自冷笑。自不量力的傢伙,他以為憑他那張嘴就能贏她了嗎?也不秤秤自己有幾兩重。她的對手是季仲宇,不是季劭傑那個一事無成、只會依靠家裡勢力作威作福的敗家子弟,他那一點本事憑什麼跟她鬥!
想著想著,她又冷笑了一聲。他以為她會因為他那幾句話而失意消沉嗎?她會讓他知道用這些話刺激她的結果。
在不久的將來,他會知道的。
幾乎每一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枕在他的腿上——姜磊在累積了這些年的經驗後得出這個結論。也因此他不再搬出男女授受不親這類的論調來叨念她,他也不忍心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還說教來加深她情緒的惡劣。
「好一點了嗎?」他問,腳已漸漸發麻。
季柔霄無語。
她心情的惡劣他可以想見。被自己的親哥哥說成野種——要換作是他也會如此的,更何況她是個女孩子家。只是,她似乎太過堅強了些,竟然一滴淚也沒有!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來沒有看過她流淚,倒不是他希望她流淚,只是有些時候流流眼淚會比強忍住還要來得容易抒發情緒,壓抑情緒是不健康的。
但要她不壓抑自己似乎也是難上加難。他暗自歎了氣,習慣性將手放在她髮際,隨著柔順的髮絲遊走。這幾年她已經沒有再自己剪頭髮了,任頭髮留長的結果是讓她看來更加秀麗,再加上一貫的冷漠,讓她無形中添加了些許的神秘感。
不知不覺都過了九年。
「你在想什麼?」季柔霄的聲音突然響起。
姜磊低下頭。「我以為你睡著了。」
她搖頭,坐起身。「你有事想問我!」她的口吻是肯定的。
他拉她重新枕回他腿上。「我不想問你什麼,你想讓我知道的事你自然會告訴我,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即使我問了也沒有用。」她的脾氣他很清楚,他唯一能做的是接收她想給他的一切訊息,不管是好是壞。
「呵呵!」她吃吃一笑。
「你開始張開眼睛了。」
「咦?」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季柔霄草草答覆他,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一雙眼已合上,這代表她不要被打擾。
姜磊也沒有辦法再問更多,只能自己在心底反覆猜測她那句話的涵義。
為什麼說他開始張開眼睛了?她指的究竟是什麼?
第4章(1)
季柔霄的大學聯考成績為她得到了季仲宇的召見。
她走進他的書房,沒有經過他同意就落座在他桌前的高背椅上。
季仲宇皺了下眉,並沒有對她的行為說些什麼。「聽說你考進了台大。」
「這不是你要的嗎?」他找她來不可能只為了談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有話快說。」她不想和他共處一室太久。
「你越來越像芝雅,她——」
「不准你提我媽的名字。」她打斷他,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情緒——恨意,濃稠得教人膽寒。
面對這種情況,季仲宇不怒反笑。「也好,那個女人的名字我也不想再提。」
季柔霄雙眼微瞇,像要看穿他似地緊盯著他。
「你沒資格提她。」他一輩子都沒那個資格。
季仲宇沒有對她的挑釁表示任何意見,他說道:「聽劭傑說你冒犯他。」
「那種人不值得我浪費時間理他。」
「的確不值得。」他的兩個兒子確實連她的腳趾都比不上,唯一的好處是他們兩個都很容易就能控制得住;而她,注定出世與他對盤,添加他生活樂趣,讓他有急欲掌控的目標。
「聽他說你不想姓季?」他打趣地看著她。
「那你想姓什麼?」她該不會忘了自己的母親姓什麼了吧。
季柔霄當然懂得他的話裡的意思,眼睛透露出強烈的欲殺之而後快的恨意。
「一切都是你害的!」她無法不恨他。
這個將自己的大嫂占為已有的下流男人,將死去兄長的一切,包括妻兒都取而代之的卑鄙男人!是他讓她的母親冠上不貞的罪名!是他害得她面對亡父只能叫一聲伯伯—是他害她有親生父親卻不能祭拜、有母親卻只能在精神病院見面、最後病死在那裡——這一切只是因為他的好玩、他的遊戲!
多年以前她就知道了,他要的不是她的母親,他想佔有的也不是她父親的一切,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為了添加生活樂趣,看別人在他一手創造的痛苦裡打轉就是他的娛樂,這個該死的男人!
「你想不到我媽死之前會突然恢復意識吧?」就是這樣她才能知道所有的一切。
「而你也絕對想不到她會知道原來你一輩子想占為已有的人是——」
「你閉嘴!」季仲宇再也冷靜不下來,得天獨厚、未受歲月刻劃的臉因她的話而轉紅。
「任誰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企業大亨竟然是個——」
「季柔霄!」
「同性戀!」她不因他的怒吼而中斷自己的話。
「你抽屜裡的照片是姜磊他父親,不是嗎?」
「季柔霄!」她是怎麼知道的!
「可惜他們夫婦倆一起死於空難,你只好改變計劃讓姜磊代替他父親,誰知道他一點也不像他父親,反而比較像母親,是吧!」
「你!」
「你放心,對於你的癖好,我沒有拿它來做文章的打算,我只要看見你因為被人知道你隱藏已久的秘密而痛苦的表情就夠了;但是記住,這只是我的第一步,下一步兩年後你會知道的,我不會讓你太好過的。」 一旦她二十歲獨立,她會讓他從高高在上的季氏企業董事長的位置重重摔下來。
「很好。」季仲宇已然回復原有的冷靜。她既然允諾不會說出去他就相信她不會,因為他明白,依她的個性她不會讓自己和他有一樣的地方,例如——說話不算話。「我等著看你兩年後如何扳倒我。」
「你等著。」季柔霄說完,立刻起身朝門扉走去,迅速離開。
「哼。」她以為他不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嗎?兩年之後她就是獨立的個體,不再受他這個法定代理人的約束了。他不是不清楚她一心一意要擺脫他的打算。
「沒那麼簡單,季柔霄。」他沒那麼容易讓她擺脫掉他。拿起電話,他飛快地按了號碼。
「王律師嗎?我有事要交代你去辦……」他不會輸的。
望見滿地破碎的畫布,姜磊知道她的心情十分惡劣。
「畫得不錯。」他彎身拿起其中較完整的一張。「為什麼不裱框起來?」他看著畫,上頭是他從未看過的山水,以油畫的手法將風景用深淺不同的漸層色調表現出來,她的畫完全是無師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