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四個女生快步追上,擋在她前面。
「沒膽子對付我們就想一走了之?哼!門都沒有。」
薄唇開啟,季柔霄吐出四個字:「不知死活。」
「你!」一個巴掌揮下,硬是烙印在季柔霄白皙的臉上。
啊……她打人了……揮巴掌的女學生一臉的怔愣;反倒是挨巴掌的季柔霄冷靜得像什麼事也沒有,連叫也不叫一聲,好像全身的痛覺神經早不知遺失到哪裡去。
「快、快走!」被她面無表情的臉一嚇,四個女學生落荒而逃。
「小姐!」姜磊趕到,但為時已晚。她白皙的臉上明顯留下五指烙痕。
「你的臉!」情急之下,也不管逾不逾越,他扳過她的臉檢視。
「她們為什麼打你?」那群女生好像在哪裡看過。
「因為你。」她毫不在乎他會作何感想。那四個女人,她不會讓她們好過。
「我?」他不懂。
「為什麼是我?」
「她們喜歡你,所以對付我。」季柔霄撫著自己的臉頰,火辣的感覺直襲上她四肢百骸。
「對不起,都怪我。」姜磊沒有想到自己會替她帶來不必耍的麻煩。
「對,都是你。」她毫不客氣地怪起他來。
「這全是你的錯。」
姜磊只能以苦笑對應。
「走吧!」
「去哪兒?」
「祭拜我母親。」
母親的形影在她的記憶中,只有穿著藍綠色的病服在精神病院的模樣,那是她不願想起卻又得記在心底的記憶,因為那是她對母親唯一的印象。
「我母親在我七歲的時候死了。」她面對著墓碑,說話的對象是身後的姜磊。
姜磊微微一愣。「你第一次跟我說起你母親的事。」
「第一次……」他的出現讓她做了很多自己以為永遠不可能做的事,包括今天的談話。
「你想她嗎?」
「不。」她搖頭。
「她帶給我的負面意義多過正面。」她讓她成了復仇的羅剎。
「那為什麼你會時常來祭拜她?」
「她是和我唯一有交集的血親。」是啊,母親是她唯一看過、抱過、說過話的血親;另一個,早在她未出世前就死了。
唯一有交集的血親?他細細品味這句話,腦子裡突然浮現兩人曾說過的話——
他曾告訴她對老爺不可以那麼沒禮貌,他好歹是她的父親。
他記得她的回答是——他不會是是,永遠不會。
是了,她一直在傳達訊息給他,她和老爺沒有血緣關係,是他太笨才一直想不通,還自作主張、自以為是地認為是他們父女關係惡劣,原來……事實是這樣的。
「我母親被他逼瘋,住進精神病院;七歲那年,她從四樓摔下來——就在我面前摔死了,像一個摔壞的玩偶,壞了、不動了,從嘴巴流出血,你知道血是什麼顏色的嗎?是刺眼的紅色,吐血的嘴巴還能說話,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她的表情平板得嚇人,像是在說故事一樣,沒有一絲感情。
「她說她好恨,說我父親死得好冤枉……」
「不要再說了!」他上前,從後頭一把抱住她,明知道這種舉動越規卻不得不這麼做。如果他不這麼做,他擔心她會突然消失。
「不要再說了!」他重複要求。
「拜託,不要再說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她垂下視線,看著鎖骨處環繞的兩隻大掌,掌下的皮膚暖暖的、好舒服;但是卻溫暖不了她現在的透心寒。「怎麼?我現在要告訴你了,你才叫我不要說,為什麼?」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早知道是這樣,即使再怎麼好奇、再怎麼沮喪,他也不會要求她再去碰觸她過去不堪的記憶。「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不要說了,拜託你不要再說了。」
「我要說!」她必須說,這些事在她心裡沉澱了好久,本來想就這麼一輩子藏下去的,但是,她發現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脆弱,她想說給他聽,想藉此洗滌自己的身心,想藉由他來得到某種程度上的安慰。「想知道我為什麼急著賺錢嗎?」
「我不想知道了,不要再說了好嗎?」
她恍若未聞。
「我是為了讓自己有能力對抗他,我要讓季氏毀在他手上。」
此刻他終於知道她恨他的原因了。
季柔霄在他雙手圍成的圈圈中轉身,抬眼望向他。
「你肯幫我嗎?」
幫?幫她對抗老爺?姜磊遲疑了一會兒。
「你會幫我嗎?」她再問,似乎不打算給他考慮的時間。
「如果我說我會在你身邊,那算不算是幫忙?」他會在她身邊的,為了實踐諾言,他說過要陪她的。
季柔霄伸出手環住他的腰。
「這樣就夠了。」她低聲輕喃。
「這樣就夠了。」
仇恨對一個人的影響力真的很大。
從她身上,他體會到以往從不注意的事。
當年父母的乍然逝世讓他突然成了孤兒,他不以為意的表情為自己博得堅強的滿堂彩;但是有誰知道他到季家的第一天夜裡哭了一整夜。
原本以為自己這樣算是堅強的了,但比起季柔霄,相形之下又更脆弱了些。這樣子的他要如何保護她?他的堅強不足以與她比擬;他的能力又不如她的卓越,唯一贏得過的,可能只剩下男人與生俱來比女人大的力氣了吧!
一想到這兒,就讓他覺得挫敗。
難得今天的太陽這麼暖和,他卻沒有心情打盹、睡個好覺。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天天都跑來這裡睡午覺,難道這裡真比床舒服?
「小姐。」姜磊半坐起身。「找我有事嗎?」
季柔霄搖搖頭,落座在他身旁,習慣性地倚在他肩上。
「有心事?」
她心裡真的是藏滿了心事,可惜從來不是一般女孩子想的事。她想的,除了為自己的母親出口氣外好像就沒有了。如果她能再想一想其他,比方說將來喜歡的男孩子或什麼的,那或許能比較像個女孩子。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樣的女孩子最適合你。」
「為什麼想這種事?」這種事,他壓根沒想過。
季柔霄坐正身子,視線眺望遠方。
「總有一天你得成家立業的不是嗎?」
「我目前沒想這麼多。」
「總會想的。」她朝他笑了笑,沒有嘲弄但感覺上很虛弱。
「你怎麼了?」她今天看起來怪怪的。
「我想——」她像是沒聽見他的關心似的,一味說著自己的話。
「等我能自立以後你就可以卸下照顧我的擔子了;到時候你就可以找個情投意合的女人結婚,生一堆孩子好熱鬧熱鬧。」
「你在說什麼!」他的反應就像是她方才叫他去死一樣。
「再忍耐兩年吧!兩年過後就什麼事都結束了。」兩年後她也會從台灣這個小島上消失。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她剛才的意思是要他離開她!他怎麼可能離開她?
「記得嗎?我向你保證過會一直待在你身邊,這也是你的要求,你該不會忘了吧?」
「你是因為我的要求才陪在我身邊?」
「我會陪在你身邊,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
「完全出自內心?」
他點頭。
「完全出自內心。」
「萬一將來遇到喜歡的人——」
第5章(2)
「恐怕很難。」他打斷她的猜測。
「為什麼?」
「因為我眼光太高。」答案說出前他遲疑了一下。
「是這樣嗎?」他的眼光會高嗎?不多想,她重新偎近他,將頭枕在他手臂上。
「如果你愛上不該愛的人,你會怎麼辦?」
愛上不該愛的人?他苦笑。
「難得你也會對這種問題有興趣。」
「你的答案呢?」
「我也不知道。」如果真愛上不該愛的人該怎麼辦?都已經愛上了難道還能收回來?他不認為自己有這種收放自如的本事。
「你也不知道?」
「你呢?」他不甘示弱地回問:「換作是你又會怎麼做?」
「我?」她抬眼看看他,又隨即轉望向前方。
「我不會愛上任何人,還記得嗎?我說過我不知道愛是什麼,也不相信這種東西真的存在。」
真的不存在嗎?其實他自己也無法確定這答案正確與否;一般說來這個虛幻的字眼應該是存在的,否則又怎會有這麼多人爭相歌頌愛情的偉大。
雖然他自己也挺懷疑的。
季柔霄在二十歲要獨立的計劃被一場車禍給徹底破壞殆盡。
王律師在季仲宇的屍體化成一壇骨灰後將季家大小召集起來。
「很遺憾,季先生他英年早逝。」季仲宇雖然是他所有委託人中最難伺候的,但也是讓他賺最多錢的,如今一大財源的隕落實在教人傷心。不過,或許下一任的繼承人會繼續聘他當法律顧問也不一定。「雖然如此,還是希望各位節哀順變。」
「拜託你廢話少說好不好!」季劭傑滿臉的不耐煩。
「我還有事要辦。」
王律師愣住了,這哪像個做兒子的?老爸死了竟然一點傷心的樣子都沒有!回頭他要教教他那個寶貝兒子什麼叫孝順,免得哪天他嗝屁了還得遭兒子白眼。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