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鬼話,我這些孩子當中就你最乖張,不知孝道,未盡人子之責,將父母當仇敵看待,你眼中還有我的存在嗎?」夏侯貫日怒目眥張,神情十分的難看。
夏侯淳眼底流露譏誚。「鬼話當然說給鬼聽,你姑且聽之何必動怒,當年我沉入海底時可沒見你伸手一援。」
「父親」二字對他而言,只是字義上的名詞,沒有半絲意義,除卻體內一半的血緣,看不出有何重要性。
唾棄除外。
「你在怪我沒及時救你嘍?你也不想想當時的風浪有多大,我自顧都來不及,哪有餘力顧得了其他人的死活。」何況他不只他一個孩子。
一個不受重視,而且令人恐懼的孩子。
夏侯貫日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絲毫不見一絲心虛,他的自私彰顯在行為上,自始至終不認為自己有錯,人是私我動物,在危機之際當然是先顧全自己。
「我是被推下去的。」他不信他沒瞧見。
夏侯貫日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語調微頓。「別盡說瞎話,分明是你沒站穩往下跌,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由不得你滿嘴胡言亂語。」
「大家?」夏侯淳冷笑的一眄從眼角偷睨他的「家人」。「看來是我錯怪各位了。」
他在笑,卻給人陣陣陰寒的感覺,讓抬頭偷瞄的夏侯家眷感到惡寒襲來,連忙低下頭假嚎。
「本來就是你多想,打小你就古里古怪的和別人不同,若非你是我夏侯家的子嗣,早被人打死在街頭。」他的語氣中含有施恩之意,要他懂得知恩圖報。
怪物,是夏侯家給他的稱謂,而孤立便是一種變相的懲罰,為他沒犯過的錯受罪,沒人願意同他親近,視他為不該出生於人世間的異類。
在三歲前,他是受寵的夏侯家子孫,雖然母親在家中的地位並不高,可在渴男的家族傳承中,他的加入自然是一樁喜事。
但是自從他三不五時在眾人面前不受控制的消失半邊軀幹後,身邊的人便一個個走開,昔日眾人呵逗的情景演變成迴避的背影,無人肯再多看他一眼。
包括十月懷胎,生下他的親生母親。
冷眼一睇幾近荒腔走調的葬禮,面無表情的夏侯淳在一干人的注視下,手持三炷清香告慰唯一發自內心疼愛他的老人家。
若說夏侯家還有人值得他尊敬的,莫過於大公無私的陳老夫人,也就是他的親奶奶,她是少數不畏懼他異能的人,將他護於羽翼下,不容他人欺凌。
只可惜她的身子一向很差,三天兩頭就得上一次醫院,能全心照顧他的時間不多,以至於會發生後來的落海事件,讓他對人性徹底失去信心而不願苟活。
要不是遇到那個看似天使的小魔女,現在的他連屍骨都不在,早被魚蝦啃食一空,重新投胎轉世去了。
只是,他不得不懷疑活著是對是錯,畢竟他此時的生活介於天堂和地獄之中,縱使手上握有人人稱羨的權力,但卻是個卑微的僕人,所做所為不過為博某人一歡而已。
「你想去哪裡?」
上完香準備離開的夏侯淳稍一停住,回過頭側看滿臉不豫的父親。「從哪來就回哪去。」
「這裡是你的家。」他的意思是要他回家。
「家?」他低笑了兩聲,了無笑意的眼透著寒意。
夏侯貫日清清喉頭,微帶試探的問道:「聽說你現在是龍門的一份子,此事是否屬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聽誰說的?」他的手下可沒膽洩露他的身份。
「不用管我聽誰所言,我在台中西區有塊地要賣,你想辦法給我牽上線,以最高價賣出。」他缺錢。
「你是指那塊靠近山坡的土地?」黑眼瞇了瞇,似在嘲笑父親的貪婪。
那塊地是廢土回填地,含有汞污泥和戴奧辛之類的廢棄物,根本不值錢,沒人會傻得將大筆資金丟進無報酬率的空洞。
而父親的用意他十分明白,無非是想利用他這條管道讓龍門吞下毫無價值的毒地,好達成其不勞而獲的目的。
「沒錯,你把它賣給龍門,再將錢轉入我帳戶。」他需要錢,越多越好。
「你出價多少?」夏侯淳狀似低忖。
「兩億……不,三億……呃!七億,我看七億差不多,如果是談到十億就更好了。」他的眼中冒出金錢的符號,似乎胸有成竹錢就快弄到手了。
「十億……」夏侯淳撫著下巴笑得好似不成問題,揚起手撩撩半長的發。「辦不到。」
「辦不到?!」聞者倏地瞪大眼。
肩一聳,他裝出相當遺憾的表情。「我和龍門一點關係也沒有。」
「什麼?!」
「我這人一向很正直,不與黑道組織有所牽扯,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嘖!驚訝的神情真醜陋,他真當這點小把戲能耍弄得了人?
夏侯貫日不是傻子,一聽便聽出他話中的諷意。「你是我兒子,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別以為翅膀長硬了我就管不了你,你到死都是我的兒子。」最好乖乖聽話。
「我死過一次,拜你所賜。」一把捉住揮向他面部的手,眼中毫無溫意。「你就站在我身後,眼睜睜看著你的兒子們將我推下甲板,任我在海面漂流沉浮。」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船上的笑聲,張狂而得意,彷彿除掉眼中釘一般拍掌叫好,還用硬麵包擲他,巴望著他快點往下沉。
他們要他死,冷血到泯滅天良,完全不當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而且和他們流著相同的血液,一心要讓他在這個世界消失。
「天真不是壞事,但年紀一大把了還搞天真就太可笑了,你的兒子在那成排的跪著,別藉著一點點血緣關係就想佔我便宜。」
喔呵呵呵呵……
白鳥麗子般的笑聲由遠處傳來,讓夏侯淳的眉頭為之一皺,那種不太舒服的感覺由心底不斷升起,升起,再升起……壓迫著他想開溜的念頭。
「你胡說,做父親的怎麼可能傷害自己的孩子,你也不怕天打雷劈,我對每一個孩子都一視同仁,絕無偏袒。」他就知道這妖孽生來忤逆父母,無視生養他的親恩。
喔呵呵呵呵……
有妖氣!他的眉頭越蹙越緊,「那就等天來劈我吧!夏侯家的風光大不如前,你就守著老本安份過日子,別再妄想有風雲再起的一天。」
富不過三代,他也享太多福了,早該放手當個太平紳士,省得貪得無饜的嘴臉令人厭惡。
曾經富甲一方的夏侯家早已逐漸沒落,不管做生意或轉投資皆先興後衰,起因於夏侯本家愛掌權搶爭高位,不願放權給真正有實力的人才,自然無法掌握時下營運趨勢,走向頹勢是必然現象。
再加上奢華成性,所有使用的用品一律是高級品,金子打造的華麗殿堂已經蒙上一層厚厚灰塵,再也看不到昔日的金碧輝煌。
「你……」
「喔!呵呵呵呵……兩位夏侯先生可真有閒情逸致,聊天呀!不介意我來要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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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大波浪及腰長髮,微微挑染三、兩撮時下流行的紅髮,稍蓬的髮絲綴著點點星鑽,艷陽下顯得更光彩奪目,迷眩所有人目光。
蓮步輕踩細尖跟三寸銀鏈鑲鑽的綁帶高跟鞋高傲的走來,順著雪白如羊脂的小腿往上瞧,春天氣息的湖綠色洋裝下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的曲線恍若黃金比例,美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明眸皓齒,膚白勝雪,鼻挺嬌俏,朱唇輕笑點桃花色,豐頰泛著珍珠光澤,眼波流轉處儘是風情,沒人敢說眼前的絕色尤物不是美女。
除了眼大如牛目,似受到無比驚嚇的夏侯淳。
若說一個人存在於世必須有個揮之不去、形同夢魘的天敵,那麼眼前明艷動人的俏佳人無疑就是他的死穴,而且還是吃得死死的那一種。
「好久不見了,夏侯學長,沒想到你還會記得我這張平凡至極的臉孔。」仰起四十五度斜角,她捂著嘴角呵呵輕笑。
平凡至極?
在她身後為她撐傘、打光、搧風的帥哥兵團當場臉上斜線三條,像是被兇惡野狗咬住褲管,想踹開又怕它利口一張,咬掉半條腿。
如果花王牡丹嫌色淡,那爭艷的百花就不用抹上胭脂了,徒增笑話。
唉!美色害人不淺。
夏侯淳的眼角冷抽了兩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呵……呵……家傳事業嘛!你不曉得我家連七代開喪葬業?」又是一陣刺耳的嬌笑,笑得好不驕傲。
「我記得你爸是張天師第八十七代弟子。」捉妖驅邪的茅山道士。
「呵呵……學長的記性真好,真叫我感動在心呀!原來分離多年,你還一如從前的關心我。」欸,人美的麻煩就是造成別人的困擾。
撫著明艷嬌容,她「羞怯」的一笑。
「關心你……」她自說自話的功力不減當年,令夏侯淳的表情十分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