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變,是我們根本不應該重逢。」
她倏然別過頭去,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黑暗,發現自己的心彷彿又再度被困進無邊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
看著她靜默出神的美麗側臉,竟帶著一種他從未看過的孤寂。突然間,姜御風的心口像是被不知名的情緒給狠狠擰疼了。
他從不曾這樣仔細地看過她,不曾從她總是掛著笑容、寫著體諒的臉上看到過孤單。姜御風這才發現,過去他是如何的忽略了她,也終於明白,她毅然離開自己的原因。
四年來,他築得高高的驕傲與自尊,在這一刻終於因為徹底頓悟而傾倒大半,讓他終於看清自己,一顆心早已因為思念她而飽受煎熬了這麼多年。
他想念她,是的!
當時他以為她只是耍性子,於是草草敷衍她,好去趕赴下一場重要會議。當他晚上回到家,發現她已經把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但他還是大意的放任自己舒適安睡了一整夜。
直到兩天後他才不甚認真的帶著禮物想哄回她,哪知道,她已經走了,去了連她父母都不知道她會在哪落腳的國家。
為了找回心愛的女人,他用盡任何一種可能的方法,但她卻像是消失在凡間的一縷輕煙,再也無影無蹤。
但他沒想到,幾乎已經放棄希望的他,竟會在這麼一個極度疲憊的夜晚,一如多年前與她初遇,在路邊撿回落難的她。
或許這是一個意外的巧合,但他寧願相信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
這一回,他絕不會再輕易放手了!
他要讓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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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著滿車沉默,高級私家轎車一路疾駛,回到姜御風位於英國倫敦郊區的私人莊園。
車子才剛在偌大的莊園前院停下,一名穿著整齊的中年管家,已恭敬候在大門前,顯然早已接獲通知前來迎接。
吩咐管家替夏竹取行李,姜御風替她打開車門,出奇溫柔的朝她伸出手。
「到了,下車吧!」
瞪著朝自己伸出的寬厚手掌,夏竹心口一陣顫悸,突生警戒。
「我自己會下車。」無視於他遞來的友善,她逕自繞過他下車。
仰起頭,她近乎震懾的看著眼前這片屬於他的私人產業。
佔地起碼五十公頃的莊園,除了眼前這棟維多利亞風格建築的莊園,其餘都是一望無際的丘陵、樹群,黑暗中她甚至看不到這片土地的盡頭。
闃黑的秋夜,莊園看起來沉靜而寂謐,每一吋建築都透著股典雅古樸的氣息,數不清的優雅長圓窗,顯示裡頭有著數以百計的房間,卻只有幾個窗口透出暈黃的燈光。
不知怎麼的,這個氣派偌大的莊園竟給人一種寂寥的感覺。
「妳不必防著我,我不會傷害妳。」
背後突然傳來他的聲音,似低喃又像歎息中帶著惆悵。
惆悵?是因為她嗎?夏竹驀地一怔,隨即搖頭嘲笑自己。
這個男人眼裡只有工作、心裡只有他的事業,早在四年前她就已經認清了這一點,怎麼還會心存這種不該有的幻想?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傻女孩了!
「你不會傷害到我。」她僵住腳步,半晌後終於緩緩轉身面對他。「四年前那個脆弱膽怯的夏竹,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投下一抹堅強的笑,她轉身拾階跟在管家後頭步入莊園,只留下一雙比夜還幽暗的黑眸,深深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門邊。
跟隨管家來到位於二樓走廊底的一扇房門前,一打開門,有股帶著松木與淡淡玫瑰花香的空氣飄散出來。
將兩隻行李拿進房間的更衣室後,管家退到門外恭敬躬了個身。
「夏小姐,浴室裡已經替您放好熱水,可以立即沐浴。」他畢恭畢敬說道。
「喔,謝謝你。」夏竹一怔,沒想到就連身為姜御風的管家,辦事效率也都如此快捷迅速。
「您覺得房間夠不夠暖?爐火需不需要再添一些?」管家又彎下身,依舊用恭謹的口氣又問了一次。
往厚重高及天花板的原木房門望進去,只見位於房間中央的白色壁爐裡,正燃燒著溫暖的火光,隱約間還嗅得到一股淡淡的松香氣息。
「請夏小姐早點休息,有事的話請搖鈴叫我,不要客氣。」管家指著門邊的一隻銅鈴
「我知道了,謝謝你。」
目送管家關上門,腳步聲逐漸遠去,夏竹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個灰姑娘誤闖豪華宮殿的夢。
半個鐘頭後,她躺在豪華寬敞得讓人無法想像的浴缸裡,腦子裡還是一片恍惚昏沉。
她從一個寒冷夜裡的落難者,突然變成豪華莊園的座上賓,而這個莊園的主事者,竟然就是她四年多來一直想忘掉的男人?!
經過這麼多年,她以為自己早已過了會作夢的年紀,也認清世界上所謂天造地設的愛情,是童話故事中才會出現的情節。
光看他的私人莊園,就知道這個肯定讓全世界女人搶破頭的黃金單身漢,身價驚人到何種程度。
面對前男友的成功,夏竹沒有怨懟、沒有妒羨,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慶幸。
慶幸自己不必跟名利、權勢爭這個男人,不必拿自己美好的青春歲月,日復一日的漫長等待。
是的,那是她全然無法想像的世界,當年那樣天真單純的她,懵懂一點頭就這麼樣栽進他的世界,被他布下的情網牢牢束縛,一過就是兩年。
是的,他確實履行了承諾,給了她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一切。
名牌衣服、昂貴的珠寶首飾、代步的高價名車、一個任由她動用的信用卡跟帳戶--只除了愛。
他從不曾對她說過一個愛字,物質上給得慷慨的他,感情卻吝於多給一分。
若不是他曾帶她出席過幾場應酬跟飯局,她真會以為自己只是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在交往的前幾個月,他把她當成在海裡面撈到的珍珠,捧在手心裡寵愛,即使她渾然不覺的開始養成了事事順從他、依賴他的習慣,卻也開始意識到他對事業的企圖心,以及主控性強烈的個性。
他要求她辭去一個月只有兩萬八的工作,要求她像個賢慧的妻子在家等著他回來,要求她學習一個交際名媛該有的優雅跟禮儀……
她只是個平凡人,上流社會跟她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對安靜不多話的夏竹來說,如何學會交際應酬、虛偽的說場面話,是一種酷刑、更是一種折磨。
但她的個性就像個軟柿子,總是逆來順受的任由男人捏圓搓扁,他主宰她的生活、她的穿著、她的交友,她一切的一切。
他的事業版圖越來越大,從原本一個五人的小公司,變成旗下擴及為六間子公司,事業範圍遍及金融、電子,到精密科技。
每一家的營運狀況好到成立不到兩年就上市了股票,從此,他又多了一個股市名人的封號,銀行裡的資產每月成倍數增加。
但,在他成功耀眼、意氣風發的光環下,她卻像一朵缺乏關愛與照顧的花朵逐漸枯萎、失去活力。
不是因為他給的生活不夠優渥,而是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獻給了工作,哪來的時間留給她?
她成了一個人人稱羨,卻只能獨自品嚐孤寂的情人,不論白天夜晚,寂寞都無情籠罩她。
對夏竹而言,愛情的甜美來得太快,也消逝得太早,她從被呵護寵愛的愛情中開始初嘗孤單與等待,日日望著大門由期待變成空虛失望,直到某天她猛然覺醒,知道自己守住的只是個一廂情願的感情。
用「因不瞭解而相愛、因瞭解而分開」來形容他倆真是再切合不過,起碼,兩年的時間教會她愛情不是用委曲求全就能換來的。
但,明知道愛上他是場錯誤,為何他的再度出現,會教她這麼的不知所措,全然失去了頭緒?
飄散著淡淡玫瑰花香的熱水包裹著她的肌膚、沁入每一個毛細孔,徹底驅走她身上最後一絲寒意,讓經歷一整天搭機、車子故障折騰的疲憊身體開始昏昏欲睡。
「扣扣--」
門外突然傳來兩聲低沉的敲門聲,在這深夜寂靜且遼闊的莊園裡,顯得格外清晰與突兀。
這種穿透厚重門扉的力道,除了姜御風她不作第二人想。
他來做什麼?
驚跳起身,夏竹驟然自過去心碎的回憶中抽離出來,才發現水早已經冷了。
趕緊跨出浴缸,拿起白色浴袍裹住自己,又用一條毛巾將短髮隨意擦拭幾下,便急忙往外衝。
短髮就是有這種好處,不必浪費時間、更不必費心保養整理。離開姜御風那天她毅然剪去長髮,像是一併剪掉過去兩年的等待與回憶。
四年來她已經充分領略到短髮所帶來的便利與輕鬆,自此就一直沒有改變過髮型,況且,經年在各國奔波的她,更需要這樣的簡單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