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志厚加一句:「你們有繼續跑步嗎?」
理詩實時答:「當然有。」
「好!」
照片中有他與當地兒童合照,大家蹲在一起,在空地上玩陀螺。
觀看像是可以在照片裡嗅到大自然偉大氣息。
但是周志厚卻一直想:假使成珊在這裡就好了。
任務完成後,同事留在城裡逛古董市場,志厚沒有留戀,他回轉都會。
拎著行李自飛機場到家,真的堪稱風塵僕僕。
志厚知道自己渾身汗酸,頭髮鬍髯髒亂,他在門口遲疑一下,卻忍不住按對面門鈴。
他聽見小理詩歡呼聲。
門一打開便是「嘩」一聲,理詩握緊他雙手。
志厚手心有粗糙的肉繭,理詩可不理會。
「回來了!」
他取出一瓶小小黃沙,「給你,理詩,它來自黃土高原。」
理詩連忙接過。
志厚說:「我稍後過來。」
任南施微笑,「你對她這樣親厚,她會可慣。」
志厚訝異,「那就習慣好了。」
任南施無話可說。
志厚回家梳洗,那風沙的痕跡卻無處不在,志厚外型平添一分粗擴。
他把資料整理出來,已是黃昏,整日沒有進食,肚子咕咕響。
理詩是及時雨,送來一大碗炸醬麵。
志厚一聲謝,呼嚕吃下,躺沙發上摸摸肚子,自覺還是個幸運的人。
劉嫂收拾的時候無比訝異:「為什麼滿屋是沙子?」
過了許久這些沙才消失。
工作如常。
一日黃昏,他在家設計圖樣,理詩忽然過來敲門。
「大哥,請過來一下;有人為難媽媽。」她一額是汗。
「誰?」
「唉,我父親。」
「我換件衣服就過來。」
剛巧劉嫂也在,立刻擺手搖頭示意。
她低聲說:「不可理會別人的事。」
志厚深知有理,遲疑片刻。
理詩已急得滿臉通紅。
劉嫂說:「這樣吧,你單身男人不方便,我與你同去,我一張老臉,笑罵由人,榮辱不計。」
志厚點點頭。
門一開,就聽見一個男人問女人要錢。
「——住老人院每月均需萬元,你可得拿出來。」
聲音強凶霸道,明是借貸,狀似討債。
只見任南施縮在牆角不出一聲。
好一個劉嫂。踏前一步,慢條斯理問:「誰住老人院?」
那男人轉過頭來,瞪著他們問:「你是誰,你又是誰?」
劉嫂斜斜看著男子。故意問:「你又是誰?」
那男子語塞。
「討錢要好好說話,你給我坐下,你是伍先生吧,是誰家老人要人院休養?」
「我父親。」
「你的父親,你為什麼不照顧老父?」
男人又站起來「你是誰?你理我家事?」
劉嫂聲音變得嚴厲,「你是什麼人?男人應當保護家人,供養家人,你把妻女丟下不理,現在又把老父生活費用也推往女人頭上,你管些什麼?祖孫三代都叫人負擔,你做些什麼?」
志厚十分訝異。
原來劉嫂對任家的事瞭如指掌。
這時任南施悄悄落下淚來。
她低聲吩咐女兒:「把我的支票薄取出來。」
理詩把支票簿交到母親手中。
那男人這樣說:「別一個月一個月給,別當他是乞丐,簽十萬元出來。」
蔚為奇觀,周志厚從未見過那樣惡乞。
他過去輕輕說:「你並非必須支付這筆費用。」
任南施還算鎮定,「也不用付很久,老人已九十餘歲。」
「你肯定錢會到老人手上?」
南施讓他看支票抬頭,寫的是靈糧堂療養院。
那男子吼叫:「喂,關你什麼事,你嚕嚕囌囌說些什麼?」
他取過支票,立刻開門離去。
劉嫂很諷刺地說:「倒是個孝子,為老父百般張羅。」
志厚示意劉嫂噤聲。
她立刻回周宅做家務。
志厚輕輕說:「對不起。」
「叫你見笑了。」
「媽媽,是我過去求救,不關大哥事,我見他揮舞拳頭,我——」
任南施托住頭,「我有點累。」
「那我先告辭。」
志厚識趣返回家中。
劉嫂斟杯茉莉香片給他。
「她們家女傭對我說過這個惡男人的事」
志厚歎口氣。
「周先生,你與她們母女疏遠些好。」
「我心中有數。」
「做鄰居呢,最要緊是別太接近,次要緊是別太陌生。」
劉嫂像個哲學家。
不不,更似外交家。
志厚輕輕說:「人情練達即學問。」
劉嫂看著他,「周先生,身世複雜,性情也尷尬,你若要找對象,」她把嘴朝客房方向努了努,「近在眼前。」
志厚笑笑,「屋子好像還待收拾。」
劉嫂一聲是,鑽進廚房去。
真是個老好人,可是好人難做,有點多管閒事的感覺,是東家太縱容她了。
克瑤知道他回來了嗎?
黃昏,羅承堅找他:「志厚,日本人請我們吃飯。出來一次。」
「有你這個交際大師不就行了。」
「有美女相陪。」志堅當大節目。
「司空見慣。」
「人家慕名要見你。」
志厚惆悵,「假如是女性,還可以推說週期性不方便。」
「志厚,是任天堂創作組主任。」
志厚「咦」一聲,「為什麼不早說,你用什麼百寶聯絡到他們?」
「不。志厚,是一個叫御木的人主動接觸,說想見周生,那即是你。」承堅怪羨慕。
「到什麼地方吃飯?」
「著名的三吉飯店,日本人喜吃粵菜,那御木說不是談公事,只想見個面。」
「啊。」
「志厚,本公司吃粥吃飯,看你的了。」
承堅是天生優質小生意人;說話略帶誇張,聽者受用,只覺得他圓滑有趣。
「我會準時出席。」
「志厚,穿西裝。」
志厚只得一套深色西裝,派到用場。
他沒有結領帶,為免太過古板,穿雙球鞋。
廚房還有承堅上次請客喝剩的香擯,他帶了兩瓶去。
第三章
日本人先到。
承堅已在招呼他們。
一男一女,女的相貌漂亮得像電子遊戲盜墓者羅拉一般,大眼、櫻嘴、尖下巴,染黃發。
男方長相普通,但一眼看就知道十分精明。
幸虧不是談公事,志厚坐下來,招呼過,叫人開香嬪。
他直覺以為那男子是御木,但是美味氣酒叫他聰敏,他們都考他呢,連承堅在內,都想他過這一關。
桌子上兩張名片,那男子開口:「周先生,有事請教。」
「是,山本先生,請講。」但願沒有猜錯。
御木女士立刻微笑。這中國人沒有看低女性。
山本說:「我們是行家:可是看過你為健康飲品做的特技,不勝佩服,水的陰影最難控制,請問有什麼法寶?」
志厚據實答:「我設計了一款軟件,可自動調校光與影。」
那日本人臉上露出懊惱、羨慕,以及不置信的神色來。
御本女士立刻問:「是你的專利?」
「我根本沒有註冊,這是為自己工作方便。」
御木問:「我們可否租用?」
「你們還沒有這個程序?」志厚意外。
御木微笑,「真正的天才往往不知自身是天才。」
周志厚連忙說:「過獎了」
「又這樣謙遜。」讚不絕口。
志厚不中美人計,仍然維持清醒。
這時御木問他:「周君結婚沒有?」
志厚搖搖頭。
「周君的名字是指有志氣向上,但始終維持待人忠厚的意思吧。」
「那是父母的願望。」
「周君表裡如一,值得欣賞」
她取出他們最新設計的遊戲,志厚看得眼花繚亂。
「每次我們有新產品發售,用躉通宵在電器店門外排隊輪候。」
「成功的生意應當如此」
「周君只當是一門生意?」
「我是真心喜愛這一個行業。」
「周君可有女友?」
承堅哈哈笑著插口:「御木你打聽得這樣仔細幹什麼?」
山本連忙解圍:「不談公事,談談私事也不妨。」
吃完飯御木又說:「聽說本市有極富情調的夜總會?」
志厚不置可否。
御木笑說:「周君可是累了?」
「正是,我想回去休息。」
御木退一步說:「那麼,我們明日到貴公司來談生意」
羅承堅在一旁說:「一定恭候。」
「明日上午十時吧,下午我們乘飛機回東京。」
四人道別。
稍後承堅抱怨:「去跳舞又不會要你命,她要是看中我,我滾著去。」
周志厚想一想,「賣藝不賣身。」
「誰要你肉身,那御木瑪麗要你的精魂。」
「是,她要我那軟件,明日她來談條件,告訴她,只租不賣,一年為限。」
「她大可翻版,用它十年八載。」
「這類軟件日新月異,超過一年要來無用。」
「費用多少?」
「我們公司每月經費多少?」
志堅說了一個數目。
「就是它吧,同事們年終可發雙糧。」
「志厚,你十分慷慨。」
志厚笑,「生意還沒有談攏呢。」
回到家門,酒意上湧。
他寂寥地放下鎖匙,走到露台。
背後有聲音,他脫口問:「成珊?」
有一日,忘記這兩個宇,他也會忘記自己。
「大哥?」
志厚意外,「理詩,你怎麼在這裡?」
「瑤姐讓我進來。」
理詩在沙發上睡著了,聽到門聲才醒來。
「瑤姐,可是王克瑤?」
「是,她真和善,教我讀了一會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