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從電飯鍋裡拿出一個跟外頭一模一樣的肉包,粉嫩嫩的小手因不敵高溫而將包子不停地換手,最後趕緊拿個塑料袋將它裝了進去。
「別說我對你一點都不關心,喏,這個給你,夠意思了吧?」
「不是都賣完了嗎?怎麼又變出一個來?」白嫩嫩的肉包拿在手上,原本臭得要命的一張臉,嘴角不禁抽動兩下。
「原本是我要吃的,我讓給你吃,怎樣,這下沒話說了吧?」小眼珠骨碌地朝左右瞄看,就怕被人發現。「快拿回去吧,明天你要是再遲到,就不要再給我碎碎念,聽見沒?」
好像得到什麼重大恩賜,韓伯伯樂得跟什麼似的連連點頭,在小奔的哥哥將外頭的蒸籠收到裡頭時,趕緊側著身子背對著他,一溜煙往外頭跑去。
大山看著鬼鬼祟祟離去的男人,又看到電飯鍋裡空無一物,不用問,立刻就猜出他這小妹又做了什麼豐功偉業。
「哥,那個……」她正要解釋時,大山已從身後拿出一個包子。
「拿去。」
在他厚實粗獷的大手上,包子顯得嬌貴柔細,細白的面皮上,還透著微微白煙。
看到哥哥如此體貼,她知道那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妹妹經常把自己留下來要吃的,送給老買不到,滿是遺憾的客人。
他們做包子的首要原則──一天多少數量就是多少數量,不多也不少,這樣當然不能滿足所有客人的需要。
而他們為了因應客人所需,連為自己僅留的一個,到最後都會忍不住賣給顧客,只是小奔跟兩位家人不同,她都是偷偷送給向隅的客人,連拿他們的錢都於心不忍。
大山只簡單說了兩個字,就把蒸籠拿到後面廚房,他就是那種不多話,只知道把家人照顧好的好男人,每天從清晨四點就起床揉麵團做餡,等到爺爺和妹妹五點起床,再一起蒸好包子,開店營生。
這樣的生活,持續維持了有三年之久。
在這條傳統又有著濃濃人情味的老街上,左鄰右舍只知道這爺孫三人是外省人,其餘的一概不知,而他們的包子為什麼會這麼好吃一直是大家很好奇的,就連不少美食專家親自找上門,想看看能不能從裡頭挖掘出什麼獨家秘方,但都被老爺爺打回票。
之所以研究不出來,是因為這包子的秘方來自滿清宮廷的御用膳食,是當年老佛爺最愛的珍珠包,而小奔爺孫倆的真實身份,正是滿清皇室的後裔。
他們除了擁有宮廷的獨門點心秘方外,同時也身懷絕技,習得一身精湛的拳腳功夫。
在那動盪不安的年代,鈕辰生與妻子在末代皇帝溥儀的秘密詔令下,四處尋找被盜走的皇陵寶物,只是時局的紛亂讓他們輾轉來到台灣,從此與皇室失去聯絡。
來台的這幾十年來,他們一方面想辦法與皇室聯繫,一方面四處打聽尋回國寶,其間,他經歷妻子病亡,兒子及媳婦車禍意外之慟,再加上生了場大病,身體狀況大大遠不如前。
在這樣艱困環境下,他獨自一人將獨子的兩個小孩養大,不但養育他們,還把一身好武藝傳授給他們。
直到不久前得知上海有著翡翠西瓜和九龍玉杯的下落,但因年歲已高,想得到這兩樣寶物可說是永遠也達不到的夢想,孫女小奔知道這情況後,貼心的她自告奮勇地要求為他出任務,於是他們精心策劃了近半年,用錢買通相關人士,為小奔做了一個新的身份,讓她得以擔任此次世紀賭局的發牌員。
在順利取得這兩項大陸國寶後,她搭上已經安排好的漁船走私回台,這一切全在鈕辰生的計畫中,而小奔也不負他的期盼,順利完成任務。
傍晚時分,突然下起大雨,天空灰濛濛一片,陰暗得像在對鈕家爺孫三人,提出什麼樣的警訊。
「小奔,待會兒拿一罐咱們自製的豆瓣醬給理髮店的許媽媽,她女兒晚點要回高雄,妳別忘了!」
鈕辰生拿起水管,沖洗著攤位前那塊水泥地,每天做完生意,這就是他們例行的打掃工作。
「好。」如銀鈴般甜美的聲音傳來,鈕小奔蹲在騎樓地上,跟著拿起刷子洗刷著大大的蒸籠。
清洗的工作一向交由他們兩人,至於大山則在廚房準備晚餐,得到祖父真傳的他,隨便兩三下就能做出一桌好菜,因此三餐方面,全都交由他一個人準備。
在三人正準備結束今天的營業時,鈕小奔不經意朝馬路看去,只見在滂沱的雨勢中,密密麻麻的雨網裡,一名穿著黑色大衣,拿著一把黑傘,身形模樣比一般人都要高大威武男子,正由對面朝向他們攤位而來。
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正襲向祖孫三人,除了在廚房裡的大山外,鈕小奔和鈕辰生都敏銳地感受到從馬路彼端傳來的壓迫力量。
鈕小奔放下手邊清洗工作,任由水龍頭的水嘩啦暢流,映在她瞳眸裡的身影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為清晰……
是……是他?
夏、佩、濤?
這……這男的怎有如此神通廣大的本領,能夠找上這來?
只見夏佩濤走進騎樓,俐落地將黑傘收起,蹲在地上的鈕小奔吃驚的仰望著他,那冷冽如寒星的眸子有著懾人的氣勢,深刻的五官上只能尋見嚴酷的表情,看不出其它的情緒。
死定了!
在看入那雙陰鷙的黑眸時,她的心中清楚浮現這三個大字,而且,隨著他緩慢而堅決的逼近,那張冷戾嚇人,卻仍不失英俊的帥臉在眼前越變越大,那三個字也逐漸放大,阻斷她正常的思路。
她慌張地和爺爺交換了個眼神,知道現在除了鎮定,並且打死都不能承認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於是她很快就把緊張的情緒壓抑下來,然後揚起招牌式的甜美笑容,主動走上前去。
「先生,很不好意思,我們的包子今天全部都賣完了,如果你要的話,明天請早。」她笑得如春風般燦爛,或許是從小在爺爺調教下的緣故,讓她在面臨危機時還能沉穩應戰。
夏佩濤瞇起眼,冷冷說道:「我不是來買包子。」
「那請問你……」
「我是來找妳的。」薄唇中,迸出一句讓她胸口不禁一窒的話。
那低沉的聲音,意外的竄進小奔回憶的最底層,兩個月前,在賭桌上,縈迴在她耳邊的聲音,再次浮現……
「找……找我,可是我……又不認識你!」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那過於銳利的寒眸。
「妳說妳……不認識我?」夏佩濤鷹眉微揚,對她的回答甚表不滿,若不認識他,為何在她眼中,他還是看出那難以遮掩的恐懼。
「沒錯,我真的不認識你,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她不停搖晃著頭,說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那雙黑眸在雨天顯得閃爍,看來更是嚇人,他再度逼近,沉穩的步伐觸地無聲,雖然不發一語,但那森寒的表情,就有著猛烈的王者氣息。
就在夏佩濤要再往前走時,鈕辰生很快地閃了進來,硬生生阻隔在兩人中間,讓他無法再往前踏上一步。
「先生,有什麼事嗎?」
夏佩濤轉移目光,鎖定在鈕辰生身上。這老人的身份背景,他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鈕家祖孫三口,全都不是泛泛之輩。
「鈕老先生,我這樣稱呼你,應該沒錯吧?」
鈕辰生看得出來,這男人絕非一般市井小民,他五官凌厲,肩寬胸闊,天生一副練家子的體魄。
「年輕人,有什麼事嗎?」鈕辰生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只見他目光精銳,眼中毫無畏懼。
夏佩濤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鈕老先生,照片中的女孩,是你的孫女吧?」
這張照片,是他花錢請人從杜原別墅裡的監視器取得的,裡頭的那名女子,正是當天在賭桌上擔任發牌員的鈕小奔。
只是因翻拍的關係,畫面並不是很清楚,加上鈕小奔也刻意避開監視器,所以,要一眼認出她來,還是很難。
為了看清女子長相,他把照片送到美國情治單位,以精密的高解析儀器,分析出鈕小奔部份輪廓。
然後根據這點線索,他又花了兩個月時間,透過計算機專家交叉分析比對,再加上自己鍥而不捨的精神,終於找出她的真正身份。
這兩個月他吃盡苦頭,那模糊的輪廓天天在他腦中浮現,每天一睜開眼睛,到閉上眼那一刻,腦中想的,都是鈕小奔那張令他自信心遭受空前挫敗的臉蛋。
如今,他好不容易找上門,怎麼可能讓他們三言兩語就將他給打發?
「不是。」
鈕辰生想也不想,當場否認。
鈕小奔也狀似好奇的湊上前來,對著照片好像看得很仔細,她一會晃晃頭,搖搖腦,最後才把照片交回夏佩濤手中。
「先生,對不起,照片中的女孩子,我們並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