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絨穿了一套安全保守型的服裝,絕不會有錯。
白襯衫,及膝黑窄裙,領口結了一條淡黃色的絲巾,長髮綰成秀氣的髮髻在腦後,這樣夠標準女性化了吧?
她信心滿滿地帶著公事包,為求慎重還搭了計程車。
那種電視劇裡誇張的、倒楣的,因為要去見重要客戶卻不小心踩中水坑,或是被雨淋得滿身濕的劇情,絕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她之前都是和業主的特別助理接洽小別墅區的藍圖計畫和工程過程,聽說業主打算將其中一間留作自用,所以有些結構空間要調整。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這批小別墅售值昂貴,建築優雅中帶著清新風格,材料又是用最頂級的,她知道這批小別墅一定會大賣,而且會供不應求,在台北的富豪間掀起一股搶購熱潮。
雖然身為建築師和承包商,她真的很引以為傲,也很慶幸甘家能得到這個包商界人人搶破頭的大案子,不過工程已經進行到一半,她更不能鬆懈,一定要讓業主大大滿意!
「司機先生,麻煩你開快一點好嗎?」她興奮難耐,看看手錶,忍不住催促。
「小姐,前面塞車啊!」司機一臉無奈,「你也知道忠孝束路最會塞了。」
「可是……」她再看看表,有一絲不安。
現在是九點四十分,他們還塞在忠孝束路三段,若以這種龜爬速度,恐怕十點還到不了四段。
「不好意思,那我在這裡下車!」她付了車錢,急急推開車門抱著公事包跳下車。
跑!
昭絨奔跑在大街上,驚險萬分地越過人潮,腳下兩寸高的鞋子怎麼跑就是怎麼礙事,在第三次差點扭到腳時,她索性脫下鞋子抓在手中,光著腳丫子在人行道上跑起來。
她跑得滿頭大汗,卻慶幸自己及時下車,原來在接近四段這兒有紅綠燈壞掉,還發生一起輕微、卻嚴重阻礙交通的行車事故……
因為太專心看那兩輛擦撞的計程車司機在對罵,昭絨直直地撞上一具寬闊有力的堅硬物體上。
「哎喲!」她撞得頭暈眼花,鼻樑更是傳來陣陣悸痛。
流鼻血了嗎?天,肯定流鼻血了,好痛!
「嘿,冒失鬼。」低沉不悅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你叫誰冒失鬼?明明就是你自己杵在這……」昭絨忿忿的抬頭,嗓子卻在瞬間啞掉了。
他?怎麼會是他?
若雋也呆住了,但隨即反應過來,壞壞一笑,「哈!」
「哈什麼哈?」她又尷尬又氣惱,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他反問。
她一時語塞,「總之,你不要擋我的路啦!」
「請你下次帶眼睛出門。」他閒閒說完,不管她怒氣衝天,自顧自慢調斯理地往前走。
「你——有什麼了不起?」她忿忿低咒,轉身就要離開,卻發現不對。
要死了,不是這邊。
她不爽跟他走同樣的方向,可是還是不得不跟在他後頭走,但是走了幾步後,又不甘願跟在他屁股後頭,乾脆小跑步超過他。
「咧!」真是痛快,她忍不住回頭朝他扮了個鬼臉。
若雋睜大眼,險些被口水嗆到。「咳!」
「Yes!」昭絨得意洋洋地一握拳,繼續快步往前。哈哈哈,看誰厲害。
「真幼稚。」他喃喃失笑,深邃的雙眸直直盯視著她的背影,最後目光落在她光著的腳丫上,「哇,太猛了。」
他想笑的衝動更強烈,只是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世上怎麼會有像她這樣的女孩子?
她腦袋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他優雅從容地往前走,卻忍不住邊走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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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絨得意跑到ROSE飯店的門口,還忍不住回頭看——啊哈!就不信他追得上。
其實人家根本沒有在追,幼稚!
「你懂什麼?」她對自己內心的聲音低罵,「這是原則問題。」
「歡迎光臨ROSE飯店!」門口西裝筆挺的服務生有些遲疑地替她拉開門,「呃,請問你是……」
「我和客戶有約……」她連忙拍了拍腳底,訕訕地將鞋子穿好。「一樓『回憶廳』。」
這家ROSE飯店很特別,不但燈光美、氣氛佳,散發著濃濃的英國皇室的古典氣息,就連裡頭每一家中西式料理廳或是咖啡館、酒吧都有很特別的名字。
例如「夏日居」、「回憶廳」、「午後館」等等,其中尤以酒吧最別有深意,叫「時光輾轉」。
好美的名字,她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心裡直覺這裡頭肯定有著一個很動人的故事,也許是飯店的主人為了紀念什麼吧。
「該我上場了!」昭絨深吸口氣,順了順衣服,撫了撫鬢角,握緊公事包的提把,大步走進飯店。
這裡處處以玫瑰花和昂貴卻美麗的玫瑰藝術品做點綴,還有繽紛的薔薇叢綻放在牆面上,暈染出了漸層夢幻般的色彩。
身為建築師,她不禁貪婪而崇拜地觀察著四周美好細緻的建築和擺設,深深讚歎。
「甘小姐,這邊請。」斯文的盧特助出現在她面前,溫文有禮地道:「今天將由我們總經理親自和您談細部問題。」
「是。」她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在盧特助的引領下,她坐進「回憶廳」雪白色的沙發座裡,眼觀鼻,鼻觀心,連桌上那一束水晶玫瑰都不敢亂瞄。
等一下一定要好好表現。她深深吸了一大氣,難掩緊張地摸了摸裙擺。
「總經理,甘小姐到了。」她聽到盧特助恭敬的介紹聲,連忙露出希望是最燦爛又不諂媚的親切笑容。
沒想到那朵恰到好處的笑容,卻好死不死地對上了若雋那雙明亮嘲弄的笑眼——
「該死的!」她僵住了,震撼驚駭地低語。
「我們真有緣。」他滿眼幸災樂禍的笑意,逕自坐入她對面的位子。「甘小姐,是吧?」
她強咬住舌頭才沒有失控罵出一堆連工地工人聽了都會臉紅的粗話。
「狄先生。」她勉強壓抑下震驚,擠出一個齜牙咧嘴的微笑。
應該先看黃歷再出門的,這樣她就會知道今天不利出門,日沖屬雞的。
「啊,我的眼睛好痛。」若雋故意摀住雙眼,裝出刺目難受的樣子。
「總經理,您沒事吧?」盧特助嚇了一跳。
她冷眼旁觀,「安啦,你的總經理在耍白癡,我們不用太在意。」
盧特助倒抽了口涼氣,隨即驚駭的看著她,然後是老闆……
「說你不像女人還真是沒冤枉你。」若雋笑了起來,不但沒生氣,反而還一臉興味地研究著她,「你忘了我是業主,也可算是你的老闆。當著老闆的面說老闆耍白癡,這可不是聰明人該說的話、會做的事吧?」
聽到他的話,昭絨這才醒覺到自己闖了滔天大禍。
天哪!她、她這張嘴巴真該裝條拉鏈……不對,乾脆用針線縫起來算了。
理智催促她立刻道歉,試圖彌補挽回,可是她的情感卻怎麼也拉不下這臉,胸口塞住的那口氣……要她跟他道歉,她會吐血的!
「我……」她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你若是搞砸了生意,老媽會砍了你的頭去種香蕉!
可是……他是個可惡的渾球……沙文主義豬……
她內心強烈掙扎交戰著。
「我給你一個機會向我誠懇的道歉。」看她左右掙扎為難的神情,若雋嘴角微微上揚,忍住笑。「嗯?」
聞言,她的臉色瞬間大變。「道、道歉?媽的!開什麼……」
「既然你不願意的話,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他作勢欲起身。
「等等!」她臉上閃過一抹倉皇慌亂,恍若遭受五雷轟頂般,急忙抓住他的手。「等一下,我、我沒有不跟你道歉。」
在碰觸到他溫暖的大手那一剎那,她指尖彷彿流竄過某種奇異的刺麻……
是被靜電電到了嗎?她本能想縮手,可是又怕這麼一縮,他就會頭也不回地走人。
若雋愉悅得意的笑容自眉眼間漾染了開來。
那種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驕傲自信表情,真是令人……想扁他。她陰沉沉、不爽地想著。
她討厭這種輸得一塌糊塗的感覺,可惡!
「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他坐了回去,欣長的身軀靠在沙發上,笑得好不一臉痞子樣。「OK,你可以開始了。」
「賞你兩個『黑輪』吃吃如何?」昭絨暗暗低咒,但表面上還是不敢怎麼樣。「狄先生,我很抱歉說你耍白癡,下次我絕對不會當著你的面講『白癡』這兩個字了,我保證,真的。說你耍白癡實在太不應該了。」
他的眸中掠過一絲激賞的光芒。還挺機智聰穎的嘛,這小妮子,邊道歉還邊故意白癡白癡的消遣他。
若是尋常時候,他會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可是不知怎地,對她,他就是有不曉得打哪兒冒出來的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