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謝謝你。」瘦了許多,臉龐清減氣色卻顯得不錯的昭絨微微一笑,感激地拍了拍大伯的肩膀。「我會的……好!那我今天要跟你男女對唱喔,可不許再假裝喉嚨有痰,唱不出聲。」
「啊,唱歌啊?可是大伯對喝酒比較內行說。」甘家大伯尷尬地抓了抓頭,「上次我唱到阿成他們都口吐白沫,千交代萬拜託我不要再唱下去了,我怕這次我再拿麥克風,他們會打我。」
「不行,我一定要跟你男女合唱,唱『無言的結局』怎麼樣?」她滿臉興致勃勃。
「哎喲,昭絨,你是哪個年代的啊?那個未免太久了吧?」一頭黑白參半的頭髮理成帥氣平頭的甘家大伯不以為然的搖頭,「現在人家流行唱那個『屋頂』,不然就是『廣島之戀』ㄋㄟ。」
昭絨聽得目瞪口呆,敬佩到差點掉了下巴。
大伯這麼時髦啊。
不過昭絨也忍不住想笑,內心止不住陣陣溫暖的安慰感——幸好還有她親愛的家人們支持她,陪伴她,還會在這時候逗她笑。
笑著笑著,她又不禁怔仲起來,回頭望著這片嶄新美麗的別墅群,還有那夢中的夏屋。
要正式告別了,就像十幾年前,和這片草地上的男孩告別一般,時光總是毫不留情地推拉著人向前走,無論你願意不願意。
只是她的人生再也不完整了,遺失了一大片,怎麼拼也拼湊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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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絨盤腿坐在小碎花棉墊上,若有所思地研究著面前的企畫書,這是「甘家工程」打算在兩星期後投入新莊一處新公寓營造的案子。
也許新的工程開始,她就可以忙得忘記這一切,忘記那張每每躍上心頭的笑臉……
「我要把他忘掉。」她喃喃低語,用力地咬住下唇。
一定要忘掉,重新開始 但是在這之前,她必須勉強自己吃比稀飯更紮實的食物,再靠熱可可和白稀飯下去,她早晚有一天會營養失衡體力透支地倒在地上。
但是她真的一點胃口也沒有……昭絨習慣性地將自己緊緊環抱住。
自從那一天過後,她變得好容易感覺到冷,就算站在大太陽底下,三十六度的高溫,她還是覺得冷,手腳冰涼,臉色蒼白,並且一定要隨時帶著一件長袖外套。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更討厭動不動就相心掉淚;就算在擁擠熱鬧的人群中,依舊孤獨得像一個被全世界遺棄了的孩子,驚惶茫然地站在街頭,不知該往何處去。
她癡癡地望著陽光明媚的窗外,眼淚緩緩滑落頰邊。
幾時,她生命中的陽光才會重新照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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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起程前往溫哥華的前一夜,若雋失魂落魄地凝視著落地窗外滿城星海,心底的淒惶和寂寥分外深濃。
天一亮,他就要帶著朱德玉到機場搭機,前往溫哥華。
他的人生在明天天亮後,即將大躍進到一個普通人無法觸及抵達的巔峰,只要朱德玉和老爺子相認,並且嫁給他,那麼他多年來的夢想就能實現。
但是為什麼現在他內心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
他一手捂著心口,神情冷淡而疏離。一想到要娶朱德玉,他的心臟沒有跳得特別快,腎上腺素和脈搏平靜得像任何一個正常呼吸的日子,沒有興奮、驚喜、忐忑,甚至是期盼和渴望。
「只要擁有朱氏集團,其他的都是微不足道,也是可以犧牲的。」他喃喃低語。「當年那個孤獨貧窮的少年已經消失了,現在的狄若雋是在商界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再也沒有人敢瞧不起我,所有的人都要仰我鼻息看我眼色生活。」
只是擁有了全世界,卻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摯愛與快樂,這筆生意划算嗎?值得嗎?
「現在不能再節外生枝了。」他握緊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底卻透著無比的悲傷與淒涼。
昭絨……可惡!我好想你!
可是她永遠不會想再見到他了,因為他傷得她那麼深、那麼重,就算直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她也不會原諒他吧?
明知道這樣做才是最正確,但是為什麼他還是胸口灼痛得像墜入無間地獄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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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轎車緩緩駛出ROSE飯店大門,往機場方向奔馳而去。
朱德玉穿得像小公主一樣,粉紅色的香奈兒洋裝,滿頭的青絲輕垂肩頭,小巧的臉龐笑意盈然。
若雋毫不懷疑朱德玉會是一個最乖巧最美麗也最帶得出場的好妻子。
但是想到將來要與她過一生,他的胸口就陣陣緊縮發冷。
他迫切地想念那個會與他唇槍舌戰,總是精神奕奕朝氣蓬勃的女孩,胡亂穿著T恤、牛仔褲,綁馬尾,素顏未施脂粉,一個最不像建築師的建築師。
她雙手按著腰,眉飛色舞地破口罵人,鳳眼裡像有兩簇小小火焰跳躍——
為什麼你對人性這麼有信心?
因為就算對這個世界失望,我們也不能對自己失去信心,只要相信,就一定能做得到……人性還是有最美好的地方……
她說過的話彷彿還在他耳邊迴盪,深深敲著他的心。
我在哭嗎?
我真的在哭,可是我為什麼要哭呢?是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嗎?哈!真像八點檔裡的爛台詞。
他的胸口劇烈地絞痛了起來,痛得他幾乎無法喘息。
不,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從此淚成江河,眼睜睜看著他最心愛的女人的心碎成千千萬萬片,再也無法重拾原來的人生,在每次呼吸間,都感覺到傷痛的碎片不斷戳刺著靈魂:!
最重要的是,失去了她,他這一生還有什麼意義?
十幾歲之前,他是個貧窮無依的行屍走向,難道要在二十八歲之後,變成一個財勢雄厚卻仍舊孤苦的行屍走向?
若雋倏地打了個強烈的冷顫。
不!
「停車!」他猛然對司機大叫,眸光熱烈的亮了起來,「我要在這裡下車。Lee,由你帶著德玉小姐一起搭機去溫哥華,並且請轉告老爺子,我放棄爭奪接班人的資格!」
「總經理?!」
「就讓阿翼當老大好了,我不在乎。」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感覺到自己真正的活著,快樂地活著。「對了,德玉,我很抱歉,你是一個好女孩,但是我不適合你,在我的心底已經有了一個女孩子,除了她以外,我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人了。」
「狄、狄大哥?」朱德玉愣住了,困惑地開口,「可、可是……」
「阿翼是個好男人,雖然嗓門大了點,性格急了點,但是威猛如燕趙男兒,比我好上一百萬倍!」他開心的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真摯地道:「祝福你們,我要走了,拜拜!」
在所有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他已經打開車門跳下車,笑容燦爛地對他們揮了揮手,隨即轉身狂奔……
奔向他最思念的女人身邊。
第十章
穿著雪白筆挺的三件式西裝,掌心因緊張而沁出冷汗,若雋下了計程車,站在甘家老屋前。
閩式建築散發著古色古香的氣息,朱紅色的大門上鑲有兩枚八卦形狀的握珠。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向前,撳下一旁的門鈴。
「來了……」甘寶惜的大嗓門由遠至近,打開大門,探出頭來,「請問要找……狄先生?你來幹什麼?」
看見甘寶惜的神情從驚訝變成了氣憤,若雋連忙露出性感迷人的笑容,「伯母,您好,我是來向您提親的。」
「提……提親?!」甘寶惜肚子裡準備好了一大篇要痛罵人的話瞬間哽在喉頭講不出來,差點嗆到。
「是的,我愛上了昭絨。」他誠懇地道:「希望您能答應將昭絨的終身交給我,我向您發誓一定會好好的保護她、寵愛她。」
「我怎麼能相信你?」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甘寶惜氣憤道:「你是大老闆,無論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為什麼偏偏要找我女兒的麻煩?你知道她這段時間是怎麼過日子的嗎?每天早上枕頭都是濕的,瘦了一大圈還拚命工作,為的就是想要把你忘掉……好不容易她終於重新學會怎麼笑了,我怎麼還能將她交給你?」
「伯母,對不起。」若雋臉色微微泛白,心痛至極的低語,「我知道是我傷害了她,完全都是我的錯。在今天之前,我蠢得看不清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竟然讓最深愛的女人傷痕纍纍的自我身邊離開,但是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給昭絨幸福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你又用什麼向我證明,你今天不是一時心血來潮,又來戲弄我家昭絨?」甘寶惜心底有些鬆動,但仍舊瞇起鳳眼精明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