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不經意掃去,對桌有對年輕男女也正吃熱面吃到滿頭大汗,清秀姑娘拈著絹子替男人擦汗,兩人臉上堆滿靦腆卻好甜蜜的笑,爾後,兩人會了帳,男人牽住清秀姑娘的柔荑,十指緊握,直至兩條身影相偎離去,李淮安仍沒收回眼。
好讓人欣羨的情景。男人挽著女人,一顰一笑全在眉目之間流轉,小情人般的眷戀,她好羨慕……
「你看什麼看得出神?」伏鋼順著她的眼看去,只看到鋪外的熱鬧大街,在鋪子正門前有個賣供佛鮮花的攤子。
她將雙眸挪回伏鋼臉上。
這個魯男人,哪一天才願意與她執手,將他自己送到她面前,別讓她再引頸期盼,別讓她再苦苦追逐?
「伏鋼……我想去上香。」
「呀?」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想去廟裡上香。」
去求神佛劈幾道雷下來,轟醒伏鋼的硬腦袋!
「再走過去幾條街有一處小廟。」那是最近的一間了。
「好,就去那裡。上完香我們就回去吧,也不好在外頭久待。」可不能玩瘋了。雖然她與小鳴鳳幾乎沒踏出過皇城,識得他們的人少之又少,但也不保證不會發生突發事件。
「你這樣就知足了?」伏鋼驚訝地問。他只帶她出來晃了街市一遍,啃了一塊芝麻大餅,吃了一碗湯麵,她不要求買布匹挑首飾買些姑娘家喜愛的小玩意兒?
還是平民百姓的東西她全看不上眼,所以覺得無趣?
「嗯,只要再去上炷香,我就滿足了。」她頷首。
「你可以多逛些鋪子呀,我又沒催著要你回去。」難得出來一趟,他還沒覺得帶她玩了啥有趣的事物哩。他可以帶她去看街尾的雜要表演,又是吞火球又是踩高蹺,還有角抵比賽、舞毽子,隔壁街的吹糖又好吃又好玩,她一定沒瞧過,一定會很喜歡。三巷的包子像腦袋一樣大,裡頭的餡又香又紮實,包管她嘗了就愛……
「頭一次出城,能吃餅又吃麵,還瞧了熱鬧市集,我心滿意足。只是我沒到廟裡上過香,很想去看看……伏鋼,好嗎?」她悄聲央求。
「當然……好。」這麼渺小的要求,他怎麼可能會拒絕?
招來店小二會帳,店小二親切地目送他們離開,還不忘要他們有空常來,李淮安對於這種親切熱情覺得窩心。
小廟距離街市並不遠,伏鋼將小鳴鳳高舉在肩上,小鳴鳳趴在他腦袋上,隨著走路時規律的震動舒服得昏昏欲睡。
拐了幾條胡同,她嗅到淡淡煙香味。
只隔街市一小段距離,小廟卻擁有與街市天壤之別的寧靜清幽,這裡聽不見小販吆喝聲,只有讓人心平氣和的誦經聲悠悠傳來。
她不懂得拜佛的方法,只能偷偷瞧著別人怎麼做,她跟著怎麼做。
她當然不可能真求神佛拿雷劈伏鋼,她只誠心求了國泰民安及伏鋼身體健康而已。
上完香,她看見有人向一旁的廟祝要了紅色平安符,她驚喜地張大眸子,也快快跟著要了兩個,一個給伏鋼,一個給鳴鳳。
「伏鋼,這是我第一次求來的平安符,你戴上。」她獻寶似地跑向帶著小鳴鳳到水池邊看魚的伏鋼,踮著腳尖,將平安符套進他脖子間。「鳴鳳,你也一個——不行,不可以放嘴裡咬。」
呀,說到平安符,伏鋼才想起他都忘了要去問阿勁的事。明後天他就跑一趟穆府,順便跟穆無疾說說皇城近來的慘況吧。
「這兩個平安符,保佑你們一大一小平安健康。」雖然她送過伏鋼不少個平安符,但都是丹芹去求來的,沒有一回是她親自跪在佛前默默念著心願,也從沒有一回是她親手替伏鋼戴上,所以她顯得特別興奮及雀躍。
即使老早就不抱希望,伏鋼還是難掩失望——原來先前的平安符真的極可能是阿勁送的,而非她……
嘖,他在胡思亂想什麼?本來就不可能是她,有什麼好失望的!他一定是錯覺了,將好些年之前在御書房裡的那幕混雜在記憶裡,以為會那麼擔心他死活的,就只有她而已……
「你真的從來沒有求過平安符?」話問出口,他馬上就後悔自己問了這種蠢問題。她剛不是說過了嗎?她是頭一次出城上香呀!
「嗯。原來平安符是這麼求來的,我今天才知道。」那種跪在佛前誠心祈求,不為自己,只為了他的心情,滿滿過渡到平安符上。
察覺伏鋼表情有異,她帶些試探,「你不喜歡平安符嗎?」
「我不信這種東西。」他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沒這麼想。若真不信,他就不會戴著舊的平安符一戴就是好幾年。
「但我信呀。」最好的證明就是這麼多年來伏鋼總是平平安安。
「噓噓……」小鳴鳳突然揪住伏鋼的黑髮。
「呀,鳴鳳要上茅房,你快帶他去!」
「死小鬼,你給我憋住!你敢尿我頭上,我就把你的小雞雞綁起來打死結!」伏鋼可沒忘記小鳴鳳正跨坐在他肩上,要是這小鬼忍不住,最慘的就是他這個被童子尿淋頭的倒楣鬼!
「伏鋼,你快去吧!」他還有空閒威脅小孩?而且這個小孩還是當今聖上,好大的狗膽。
「你留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回來!你別到處亂跑,聽見沒!」伏鋼抱下李鳴鳳,但也記得要李淮安注意自身安危。
「我聽見了。」李淮安看他一邊要跑一邊又再三回頭惡聲叮囑,不覺莞爾。
伏鋼魯歸魯,但常常讓她好感動。也許是習慣了等待,她的心變得很小,只要他一點點的關心,就能輕易填滿。
李淮安坐在水池旁的石椅上,溫馴地遵從伏鋼要她別亂跑的交代。這裡她人生地不熟,拐出了街肯定會迷路,她不想挑戰這種危險事。
偏偏她光是坐著凝思,都會有人來打擾她。
「姑娘,一個人來廟裡上香?」
一名年輕的男人挨著她身旁石椅空位坐下,口氣雖然還算有禮,但笑容輕佻。
「不是,我在等人。」她也回以同樣有禮的語調,但說完這話就擺出不願意再與他攀談的神情,識趣的人應該都會很明白——然而很顯然地,那個男人並不識趣。
「等情人?還是等夫婿?你許人了沒?」他坐得更靠近一些。本來只是陪妻子到廟裡走走,他嫌無聊自己跑到廟外閒晃,正感歎沒見到啥好貨色時,這姑娘的身影映入眼裡,他雙眼為之一亮——論姿色,這姑娘沒有他迎娶的美人妻子漂亮,但總是新鮮許多。家花哪有野花香,況且這朵野花有股淡淡恬靜的味道,雖然一身布衣,但氣質極好,只要換上華裳,誰知道她是平民百姓?
李淮安在書上讀過,他的行徑正是「調戲」。
她身旁雖不缺乏為爬到更高地位的追求者,但每個都是表現出最偽善最謙恭的那一面,沒有一個敢像這男人一般,尤其是他竟敢無恥地捉住她的柔荑輕輕撫弄。
「好嫩的一雙手……你沒做過事嗎?家裡是幹什麼的?我瞧你的衣裳,應該不是富有人家的閨女,嗯?」
李淮安不搭理他,努力想抽回手,他卻故意捉得更牢。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前任左承的侄子。」
李淮安沒吭聲。
他以為這個身份能嚇著她,但她沒有,他有些出乎意料,所以又急忙補上,「雖然我叔叔的左承位子被撤,但那只是沉潛,在不久的將來,他可是會爬得比宰相還要高,到時說不定我也能跟著撈個官位,你跟著我只會飛黃騰達——你最好趁現在挑對了人跟隨,天塌下來才不會被壓著了。怎樣,心動不?來,先跟我說說你的名字……」他的嘴湊了過來,像是要貼著她耳朵說話,又像是想一親芳澤。
「伏鋼。」
「你叫伏鋼?哪個伏?哪個鋼?聽起來真男子氣概。是不是福氣的福,綱常的綱……這名字有點熟呀,好像在哪裡聽過……對了,你的名字和現任大將軍同音!」男人才剛擊掌高興自己想起了對這個名字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卻也立刻驚覺報上姓名的聲音根本不是嬌滴滴的女人嗓音,他不用抬頭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黑影籠罩在他身上。
「我在等的人回來了。」李淮安終於如他所願再度開口,可一開口就是請他閃遠點,她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了。
「抱歉抱歉,內人大概在找我了……」他一看到伏鋼滿臉凶狠,氣勢馬上就削減一半以上,再看到伏鋼腰纏四柄大刀,殘存的那一半氣勢完全歸零,腳底抹油溜了。
「你幹嘛不賞他一拳?!」伏鋼想到那男人握住她的手就一肚子火。
「我若摑他掌,他也會回敬我。你沒聽過識時務者為俊傑嗎?」李淮安將那只被男人摸過的手浸進水池裡,讓涼涼流水洗去殘留在手上討厭的觸感。
「沒聽過!我只知道那種禽獸不用給他好臉色!你還讓他調戲你?!」